冰寒裹挟着湿气爬满他的四肢百骸,绵软蔓生的海藻一点一点缠绕住心脏。
“翠儿姑娘家里出了事,回去守丧,只怕近段时间都回不来。”
“双亲皆故,听说是病逝。”
不会,不可能那么巧。
楚修拽着他的手微微出力,将那人的心神牵引回来。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不在状态,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不知是被那女尸吓的还是想到了什么。
白倾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外。
那人定住心神,朝楚修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笑意没到眼底,也没显出梨涡。
很牵强,楚修不喜欢。
“到了。”
白少爷没有马上进去,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口,待周身气息完全沉淀凝结成冰块,他才举足缓步踏进大门。
“少爷,您回来了。”
白倾没理会一众朝他行礼的丫鬟下人,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子:“把所有人叫来稷无堂。”
那管家显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有些懵然:“少爷,您这是要...”
白倾斜了他一眼,管家背上登时沁出一声冷汗,正要胡乱应付了,听他沉声重复道:“是,所,有,人。”
......
不出一刻功夫,稷无堂已经站满了人,没料到的是,就连成菩如也来了。
他抬头望向漫天黑云,又是暴雨将至。
白倾敛眉,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挑了几个眼熟的,让他们先把湖边的女尸运回来。
“今日喊你们来不为别的,雾来馆旁的湖中发现一具女尸,衣衫上有家纹,这具尸体...”
他说到一半沉吟片刻,扭头小声问楚修:“有几日?”
少年凑到他耳边:“起码三日。”
他昂首继续道:“尸体沉湖起码有三日的光景,现在我要知道府中的人员变动,以及离府人的去向。”
此话一出,站在他身旁的成菩如便有些动摇,她轻言轻语道:“倾儿,这等小事交给管家就可以了,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下人们都垂着头,清一色的木然。
“不是小事,是我府上的丫鬟。”
是活生生的人。
他目不斜视:“母亲,如果哪日是我沉湖,几日后才被人发现尸体,您也会说是小事吗?”
成菩如被噎得说不出话,本还想念叨几句,想到他不久是要去七雾门的,这般举措有利于他,便退步收声了。
只有楚修看他看得认真,目光炯炯。
“老李,花名册。”
“是,少爷。”
只用查近半月的名单即可,但不知会涉及到谁,所以白倾才会站在这里。如果这件事真让府内其他人去查,他已经能料想到潦草收尾的结局。
那些与此事无关的人都被他遣散,却有大多数人不愿走,看热闹也好,真的关心事情始末的也好,他不想过多干预。
老李清点了许久,面色愈发古怪,古铜色的皮肤皱在一起,看起来满是忐忑。
“少爷,暑月是碌月,没什么下人告假,唯独有几个仆从出府就没瞧见回来,接着只有翠儿姑娘了。”
白倾没说话,没人敢吱声,都静悄悄的看向大少爷。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仆从何时出府的?”
老李战战兢兢道:“回少爷,五日前。
.......
“把那几个仆从有关的详细载录送来,那具尸身请仵作来检查,越详细越好。”
他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众人,有些疲惫道:“都散了吧。”
“倾儿,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去歇息罢,至于丫鬟,为娘再给你找几个机灵的,别太挂心。”
白倾见到成夫人那张担忧的神色就什么也说不出了,他见识过成菩如的手段,但不代表他能对原主母亲的关心无动于衷,尽管他不需要这样的关心。
他不是圣人,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主仆关系在这个世界人眼中是根深蒂固的。
他语气疏离不失礼貌的道谢行礼,随后便回了屋。
这种时候,白倾忽然有点想抽烟。
他没有烟瘾,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将那股混着焦油和尼古丁的气体吸入肺里的同时,他往往能安静不少。
随手扯下一根狼尾草梗叼在嘴里,这几天屋外的草梗都快被他扯完了。
纤细的草梗被印上一个又一个牙印,他嚼的力道很大,就像在泄愤。
楚修默默坐在他身边。
“白倾...”
大少爷叼着草梗,两手撑在身后看他,半垂着眼,平日里淡漠的神色尽数化为精光与愠怒,莫名有几分匪气。
“怎么?”
少年直视他,语气不像平时那般生硬:“别想了。”
白倾将草梗扔出去,以手为枕仰面倒在珊瑚毯上:“我知道是翠儿。”
“可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她是中州人,回去应该出白府一直朝西南方向走,而不是出现在正北方向的森湖。”
他直直盯着房梁,嘴里喃喃道:“翠儿还未成年,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人生才刚刚开始...”
楚修安静的听大少爷呢喃,就像一个福娃娃,乖巧坐在原地。
白倾说着说着停下了,他伸出手,五指在暗沉的房中透着一丝丝深红,就像血液都聚集到了指尖。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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