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建木代表着什么样的分量。
这一次,那双漆黑眸子里的光,再不会亮起了。
沉重而疲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陆鸣巳仰着头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人却像是被人抽掉了脊骨,佝偻着。
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意识到,他终究是……失去他了。
他是陆鸣巳,是无所不能的明辉仙君,是定鼎天下的唯一仙尊,可这世间终究也有他永远都做不到的事——那颗因他而死的心,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再也不会涌动着纯粹的爱意,为他跳动。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就可以挽回,可他越是努力,好像就将那个人推得越远,直到最终,他终于为自己的任性妄为付出了代价。
打碎的镜子即使拼凑回去,却终归无法回到完好无损的那一刻,所谓的重生,所谓的时光倒流……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术。
这世间没有如果。
从树林深处吹出的风轻抚过地面的草坪,拂起了年轻仙君乌墨般的长发,也带走了他眼角滑下的晶莹泪水。
这次的泪,是透明的。
这不是明辉仙君的不甘心,而是陆鸣巳的悔恨。
也许他需要的不是悔改……而是赎罪。
*
这次,是真的断干净了……
踉踉跄跄往回走的危岚,没走几步就被迎上来的雪霁抱住了。
他有心想要挣脱,可一种发自心底的疲惫却让他的推拒显得软弱无力,而今天的雪霁格外的强势,以一种不容抗拒地态度将他抱进怀里,像他平时安抚自己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一遍又一遍,没有言语,却用动作诉说着无尽的温柔。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隔着衣服熨帖着冰冷的心脏,让他心里压抑着的情绪缓缓地倾泻出来。
危岚在意识到重生的真相时没有哭,在咄咄逼人地与陆鸣巳对峙时没有哭,而此刻,被另一份善意温暖着的他,眼里却溢出了几滴早就该流出来的泪水,顺着下颚滴落,最终随风消散。
雪霁纵纵容着他的发泄,直到危岚哭够了,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直时,他才又一次的,以那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将他背在了身后,箍住他的双腿,一步步地向着巫族深处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危岚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了活着的那种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任了自己心底的软弱,手臂伸出,环住了雪霁的脖子。
白皙的手臂在眼前交错,和左边手臂对比起来,右臂上那一条条交错而上血痕已经干涸在了上面,触目惊心,雪霁紫色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拖着危岚双腿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巫祈爷爷和我都很担心哥哥,于是我就主动过来啦,”雪霁的语气还是像以往一样,带着些稚童般的无忧无虑,仗着危岚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与语气不符的平静淡然,“哥哥别担心,我过来的时候,巫祈爷爷已经回去休息了,他没事的。”
在危岚询问之前,他就把那人担心的事都交代完了,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平复心底的创伤,不用再思虑重重,拖着残魂病体为他人忧心。
危岚应了一声,手臂微微收紧,陷入了沉默。
二人就这样一个背着一个,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夕阳西下,巫族的村落出现在视野尽头的时候,雪霁突兀地停下了脚步,紫色的眸子倒映着夕阳的光,温柔而又凉薄。
“哥哥,你想改变自己的体质,成为和那个人一样的……修士吗?”
第51章
被雪霁背在背上危岚有些昏昏欲睡,一天之间,情绪数次大起大伏,又为了治愈建木耗尽了全部的精神,这一切都快要榨干他的灵魂,让他只需要一个温暖的脊背,就几乎要昏睡过去。
疲惫侵蚀了危岚的精神,让他在听到雪霁的问话的时候,有一会儿脑子没有转过来。
——什么修士?谁要当修士?……阿雪吗?
又把那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危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雪霁说了什么,心脏突然枉顾他的意愿,兀自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也可以……成为修士吗?
若说危岚没为修士那种排山倒海的强大力量心动过,那是假的,尤其是他跟在陆鸣巳身边,见到过那种力量的极限,也见证过它带来的可能……
可巫族的特殊体质,注定了他们没法成为修士。
这是现实,不为任何人的意愿而改变。
短暂的贪欲闪过,危岚合上了双眸,平息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用一种反问的态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见识过那样的力量后,谁会不想呢?”
雪霁轻笑了一下,唇瓣轻启,嗓音又轻又细,诱惑地低语:“如果我说,我可以改变哥哥的体质,让哥哥可以修行呢?”
这种事情……是可以做到的吗?
危岚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迷茫,心里的动摇给他添了一抹稚童般的脆弱。
他看着天际尽头的夕阳,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的迷蒙渐渐沉淀,又变回了往日清澈明亮的样子,他一条手臂揽着雪霁的脖颈固定住自己的身子,另一条手臂抬起来,轻轻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劳而获的事,想获得什么必然要付出对应的代价,阿雪,代价是什么?”他的嗓音沉稳平静,并未被突如其来的诱惑迷得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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