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危岚真的困惑极了。
他和陆鸣巳,真的有过一百年的夫妻关系么?如果曾经亲密地一起生活了一百年,又怎么会对彼此如此的陌生?
忽然之间,天名殿的那副画又在危岚脑海里闪过。
上一代的巫族神子……
危岚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能,这就原因吧。
因为他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替身,所以才可以不用了解,不用体贴,不用尊重,因为陆鸣巳渴望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这具和前任神子无比相似的身体而已。
夜深了,危岚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里忽明忽暗,里面也许曾经有过什么情绪,可最终……一切都消融在无声的黑暗中。
危岚觉得,因为陆鸣巳选择牺牲□□,学着尊重他的想法,雕刻小人这些行为而觉得他有点可爱的自己,就是个蠢货。
现在装出这幅深情的样子,是做什么呢?
是因为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像上一任巫族神子的人了么?
“呵。”危岚掀了掀唇,从唇缝里溢出一声鄙薄的冷笑。
“哥哥?”这一声骤然把雪霁惊醒了,他下意识爬起来,揉着眼睛担心地看向危岚,想要爬起来找他。
看到雪霁那些本能动作,危岚脸色稍霁,忙伸出手虚按了一下,安抚道:“没事的,阿雪继续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他把手里的书随手往桌子上一扔,自己走到铺好的地铺上躺了进去。
雪霁一只手撑着身子,声音因困倦而显得有些糯软:“哥哥,上床来睡吧,可以睡下的。”
危岚摇头拒绝,人已经钻到了地上的床铺里:“不了,你好好休息吧。”
这么说了几句后,雪霁反倒彻底清醒过来,不困了。
他睁开眼睛,学着危岚的样子点燃了一株烛草,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躺在床上往下看去:“哥哥,床上又不挤,之前在冥渊不是还一起睡了么?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危岚抬手想要熄灭烛草,却被雪霁扒拉了一下手,没能成功。
尽管并不想大半夜的跟雪霁谈心,可出于身为兄长的责任心,危岚不得已,还是强打起精神,耐心地给雪霁解释起来:“之前是环境不允许,如今既然回到了南疆,哥哥当然想给你最好的……”
“可我也想给哥哥最好的啊!”雪霁理直气壮,做势要下去拽他。
危岚又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上前把他按了回去,嘴里连连讨饶:“好了好了,你快消停一点,饶了我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天天跟哥哥睡一张床上,像什么样子?等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我才不会喜欢别人……”雪霁咕哝了一声,被他按住后反倒老实了,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一样,眯着眼睛,顺着他手上的力道,躺了回去,看着他熄了烛草。
眼见着房间里重新没入一片黑暗,雪霁偏了偏头,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哥哥这样避嫌,是因为……还喜欢那家伙么?”
本来以为今晚的夜间谈话已经结束了,闭上了双眼酝酿睡意的危岚倏尔睁开了双瞳,黑暗中,琥珀色的瞳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和陆鸣巳发生过的纠葛,像是一个曾经被烧伤的人皮肤上留下的疤痕,无论他再怎么想遮掩,疤痕都横陈在那里,昭示着那些过去……
无法掩盖,无法抹消。
片刻后,危岚声音喑哑,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轻声细语似的,偏又格外坚定:“不喜欢了……”
——他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只会伤害自己的人呢?
危岚不想要继续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催促起来:“阿雪赶紧睡觉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雪霁悻悻地“哦”了一声,闭上眼试图入睡,可他躺了一会儿,到底心绪不平,睁开双眼,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那哥哥还会喜欢上其他人么?”
他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危岚的方向,睁大了眼睛,借着些微的月色,努力去看睡在地上那个人的脸色。
危岚还没睡着,再次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反着光,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就在雪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一道低叹响起,蜿蜒惆怅:“也许不会了吧……”
危岚实在是怕了,那样炽热而又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然后一腔真心被践踏到了泥土里。
他不想再去爱任何人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这次,雪霁没再另起话头,在这样的安静当中,二人各自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危岚早早地叫雪霁起床,给他烧了鲜花饼。二人吃过早饭后出了村子,危岚召唤了灵鹿过来,带着雪霁一起往建木深处前行。
这是昨晚睡下之前就决定好的事情,危岚需要去看一眼建木,确认除了族人外,神树也平安无事,没有受到前世那场灾难的影响。
除此之外,他还有事想问一问巫祈老族长。
比如……前一任巫族神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他和陆鸣巳之间始终无法解开的一个结,如果可以,危岚希望能跟陆鸣巳说清楚,让他绝了这份心思。
那个人……已经死了,如果陆鸣巳真心在乎那个人,就更不应该做出找替身这种事了,这是对前任神子的践踏,更是对他的侮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