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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脏兮兮的、脸上糊着黑泥、头发打结在一起的人。
    他缩在洞窟的角落,靠在危岚躺着的石床上,低垂着脑袋,正抱着什么东西,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
    属于地底的阴潮还有泥土的味道涌入鼻间,危岚眉间下意识蹙起,呼吸有一瞬窒涩。
    他咬住了下唇,屏住呼吸,和缓开口:“是你,救了我?”
    那道身影顿了一下,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而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黑泥遮挡、完全看不清长相的脸。
    这张让人不忍细看的脸庞上,有一双与脏污格格不入的紫色眼眸,纯净天真。
    这双眸子极为干净,可扫过来的视线好奇中却带着淡淡的警惕,像是一只被游人惊到,从树洞里窜出来的小松鼠。
    他看到危岚的脸后,那些警惕又不可遏制地软化下去。
    这双眼睛……和他想找的那个人,很像。
    危岚有些怔楞。
    那个人也有着这样一双纯粹干净宛若稚童的深紫色眸子。
    危岚下意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十分不宜居住的阴冷洞窟,身下是洞窟里唯一能躺平的石床,占据了大半空间,角落里堆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沾染着泥土的味道。
    落魄、脏乱、阴暗、寒冷。
    住在这里的人,日子想必过得十分凄惨。
    可就是这样的环境,反倒让危岚几乎确认了,阴影里那道黑乎乎的身影,大概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危岚的面色有些复杂。
    他深入冥渊,是因为想拉那人一把,可没想到,在他伸出手之前,竟然先被那个人救了。
    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抬头看着危岚,见自己从水中捞起来的漂亮哥哥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迟迟没有别的动作,困惑地歪了下头。
    他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蘑菇,又抬起头看了看呆愣的漂亮哥哥,想了一会儿,然后咬了咬牙,从身边的角落里挑出一个还没被咬过的蘑菇,伸直手臂递出,偏过头不去看,闷闷地说:“给你,吃。”
    那蘑菇足有正常人的半个脑袋大,黑乎乎的,伞盖上有一圈艳丽的花纹。
    危岚:“……”
    他确实有些饿了,可见到这个蘑菇后,那点泛起的饥饿又没了踪影。
    这可真是让人毫无食欲……
    话说,那蘑菇真的可食用么?
    危岚心里不自禁泛起这样的疑惑。
    虽然他递来的东西让人觉得难以下口,可这种分享食物的行为,确实是出于好意。
    这样近乎天真的善意,反倒让危岚彻底确认,眼前这个狼狈的家伙,就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时光好像在他身上留不下半点痕迹,他还保持着危岚记忆里的纯稚,没有半分变化,与前一世他们初次认识时,一模一样。
    他是前一世陆鸣巳险些收下的第一个炉鼎,叫做雪霁。
    在净寰界,只有危岚会喊他这个名字,危岚之外的所有人,都用“那具姹阴化灵体质的炉鼎”来称呼他。
    危岚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泥人,知道那些肮脏的灰泥下遮掩着的,是不比他逊色几分的绝美容颜,那双幽紫色的美丽双瞳里,是近乎稚童的懵懂,让人既想要捧在手心呵护,又生出几分摧毁地冲动。
    雪霁的神智宛如幼童,无法成长,可他偏偏又有着惹人觊觎的炉鼎体质。
    他的一生,就是一场悲剧。
    曾经嫉恨过雪霁的危岚,却在之后的时光里,无数次地回忆起这双天真懵懂的眸子,和他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命运。
    对陆鸣巳彻底死心后,他才意识到……原来,看似下场不同的他们,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命运由不得自己的可怜人。
    前一世,他不该对他那般残忍,一点余地都不留。
    危岚看雪霁一副不舍得,又坚定地要把食物让给他的样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他唯一一次与雪霁的碰面,雪霁就是这样,凭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好感,对着满身尖刺、口出恶言的危岚,睁着一双漂亮的紫色眸子,捧着一颗真心,懵懵懂懂地讨好他。
    可那时的危岚却满心都是陆鸣巳对他的特殊态度,从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前一世,危岚履行着巫族神子的职责、扮演着仙尊夫人的身份,百年间兢兢业业,自问从未愧对过任何人,只除了雪霁。
    危岚不知道他是如何死亡的,只知道自己让陆鸣巳把他赶走后没多久,他就死了。
    他始终对雪霁有一丝难以抚平的愧疚和遗憾……愧疚于自己的迁怒,遗憾于那丝被他践踏了的善意。
    雪霁的个子很高,比危岚高一个头还要多,可他却极瘦,哪怕身处黑暗看不太清,危岚依然注意到,他身上那套袍子根本就是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下面笼罩的身躯单薄到好像一阵风就可以直接吹倒。
    原来在他被人送到净寰界之前,过得是这样的生活……
    危岚抿了抿唇,记忆里,那个笨拙地捧着飞星莲递到他眼前的大男孩跃然于眼前。
    这次……换我对你好了。
    危岚唇角快速地勾了一下。
    他接过蘑菇,无视雪霁有些不舍的目光,随手放到了一边,在雪霁低呼一声,要凑过来捡之前,他低下头,从芥子环里翻出了一块馒头,伸手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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