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清晒衣服的动作认真极了,文絮璁看见他,就想起了那些七八岁的小娃娃,也是这样东摇西晃的,怎么都不肯安安静静的坐一会。
“哎?你怎么……”做完这一切的杜行清发现身边的人半天没动静,转头看着文絮璁,顿了顿,才道:“不说话。”
文絮璁坐在石头上,就这么歪头瞧着他,眼里还带着点细微的柔和,夏风浅浅吹过来,浮起他身后的发,好看的不似真人。
被晃了眼,杜行清手足无措的移开目光。
“小侯爷,”文絮璁的声音混着水声和蝉鸣声传进杜行清的耳中:“你今年是不是该及冠了。”
唰的一声,杜行清打开扇子,一下一下扇的气势十足,企图将脸上躁意褪下去少许:“是啊!就在这几天,快了。”
“嗯。”文絮璁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应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杜行清有点不懂,看文絮璁不像是欣慰也不像是问他的生辰给他送礼,这副眸光低垂,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有点像是嘲笑,就是那种大人看小孩笨拙姿态露出的神色。
“你在笑我?”杜行清不甚确定的问,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笑的。
“没有。”文絮璁眨眨眼,把脸上的神情收敛,正色道。
“……”回答的这么快,真是很难让人相信呢。
杜行清默默无言的与文絮璁对视,半晌,他看见文絮璁的嘴角极缓慢的,向上勾了一下。
“你……”杜行清眉梢一扬,像个看见新奇事的小孩,正要大嚷,心想这次我可抓住你了,看你还怎么不承认!
但是那句取笑还没来得及出口,杜行清已经目瞪口呆,什么都忘了。
文絮璁就在他眼前,嘴角的笑容扩大,越来越浓,最后淡色的眸子都染上了柔柔的笑意。
他本来就生的好,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平时淡淡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模样,这乍然一笑,就像是昙花初放的那般清雅动人。
远处树梢晃动,叶底青青杏子垂,杜行清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个人,笑一笑就能让他心花怒放,神魂颠倒,来这世上也不枉走这一遭了。
行吧!杜行清看着眼前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就算是被小公子嘲笑了,能博得美人一乐,也算是不虚此行。
丝毫不知道文絮璁是刚刚看见他拍衣服那个认真劲儿像个小孩才笑的,杜行清也心情很好的跟着笑了:“你要是多笑笑,要什么没有,爹娘就疼这种笑起来好看的小孩子。”
笑意渐渐从脸上降了下来,文絮璁还是看着他,颇为配合的道:“讨喜的孩子谁都喜欢。”
“你就很讨喜。”尤其是我,一见到你,就喜欢的不得了。
“是吗?”眼睛弯了弯,文絮璁说:“多谢。”
“你喜欢讨喜的?”杜行清问他:“还是哪种?”
文絮璁没听懂:“什么喜欢?”
“就,就是喜欢的人,以后过一辈子,要成亲的那种。”杜行清有点结巴,脸还有点红。
成亲的那种喜欢,文絮璁愣了愣,仔细的想了想,良久,文絮璁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这会没听懂的人变成了杜行清。
“我喜欢什么人,不重要。”
“怎么就不重要了!喜欢就成亲,以后过一辈子,整日朝夕相对,哪里可以轻率。”杜行清不满的嚷。
文絮璁看着他,有点茫然,似乎是不懂他为何怎么激动,他成亲的人,是由夫人选的,但,夫人也没有询问他喜欢与否的意思。
“小侯爷,”文絮璁把脑袋低下去,声音也低低的:“那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什么是简单,什么又不简单!”杜行清的眉毛快要拧成一个结,他没想到紧张又忐忑的问了一句话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你是丞相公子,才貌双绝,君子品行,喜欢什么人都不敢想吗?”
“不是不敢想,是……”文絮璁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他想了也没没用。
“是什么?你说。”杜行清不依不饶。
“小侯爷,”文絮璁揉着额角,无奈的叹息:“你说若是王爷攻城,自立为王,那我爹这个丞相,还能坐多久?到那时,还有人会为了丞相家的长子这个身份嫁给我吗?”
“我……”杜行清一怔,原来的咄咄逼人都偃旗息鼓,不知道去了哪里,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心里也塌下去一块,酸酸涨涨的,很不是滋味。
文絮璁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长的话,杜行清没想到是如此的直达人心。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水声潺潺,不觉得清爽,反倒是聒噪。
“我,我回去会劝我父亲,”好半天,杜行清才艰涩的道:“让他放弃这个念头。”
“好,我信你。”文絮璁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不说他对篡位这事没有什么意见,就是平阳王为这件事废了多少心血,怎么会为了杜行清一时的规劝放弃。
“就算,就算真到了兵败城倒的那一天,”深吸一口气,杜行清缓慢又认真看着文絮璁:“我也会护着你的,把你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你,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一不留神,文絮璁看进杜行清的眼睛,那眼睛漆黑,纯粹,又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那双黑眸里不掺杂质的,令文絮璁不敢正面直视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