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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可心回来时舍长已经走了,之前有一月,刚刚有外人,她和许念念还能绕着圈子找到话聊,如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忽然有点无话可说的迹象。
    曾经朝夕相处的人被时间泡过,居然也会有绞尽脑汁维持气氛的一天,郑可心低头苦笑了一下,坐下时刻意的寻了个不出错的问题,递出话:“都点了什么。”
    许念念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出神,抬手抽出一张卫生纸拿给她,半晌含义不明的垂了下眼睛,说:“都是你爱吃的。”
    顿了顿又跟了一句,“你好像不太能吃辣了,是口味变了吗,点菜的时候我没让她们加辣椒。”
    郑可心“嗯”了一声,觉得许念念情绪不对,擦干手去拿杯子,正在盘算问她要喝点什么,忽然发觉杯子已经被人灌满了热水。
    一旁放着个装水的碗,有些习惯已经变了,有些习惯却依旧如初。
    许念念适时的回应她的目光:“你胃不好,店里空调又足,还是先喝点热的吧,省的不舒服。”
    郑可心处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根据指令做做动作”的状态里,闻声就把滚烫的热水往嘴里送,许念念眼疾手快,看她没有吹一吹的意识急忙伸手去拦,被滚烫的玻璃外壁刺了手,一下没端住。
    杯子比较厚,没摔坏,服务员听到动静跑来收拾了残局,许念念默不作声的重新给杯子倒上水推给她,毫无征兆的抬眼问:“高三暑假,我妈找过你对不对。”
    躲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郑可心攥着手里被水浸湿的卫生纸,有那么一瞬间心口好像没了动静,而后她极其缓慢的吐出一口气,随着纸团上飞速下降的温度,缓缓捡回了掉落的五感。
    左胸口也随之响起了微弱的跳动声。
    自从她们碰面那天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之前她躲着逃着并不是怕苛责埋怨,而是心里明白,她们两个之间已经没有了诸多牵绊,唯一能算作执念的过往一旦说开了,挑明了,她们之后也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之后路上遇见,会像其他不再有交集的高中同学一样,点头问好,挥手再见。各自越走越远的生活早晚会把过往那一份温存侵蚀殆尽,最终现实连接起过去和遥远的未来,一点点清理掉他们在对方轨迹上的残像。
    郑可心大概是无师自通了电视剧里扯淡的“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忘记我”。曾经看似矫情难解、毫无逻辑的纠葛,大概是因为看戏之人缺了一位“心之所向”。
    而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紧张和挽回的必要了,她松掉了紧攥在胸口的那口气,生死有命的等待着对话的走向。
    于是带着一脸其言也善,释然点了点头:“是。”
    这些年郑可心做过很多矛盾的事,大概再洒脱的人遇到感情都会变得不讲道理,她一边觉得二人就此不复相见才是正确的方向,同时又难以理解的设想二人见面后的场景。
    从小看到大的电视剧严格遵从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结构,大团圆之前总会爆发有一场无法挽回的争吵,而后感情顺理成章的分崩离析,各自成长后痛苦后,再天涯海角重相逢,走向观众喜闻乐见的美好大结局。
    可她和许念念的“高潮”似乎不会有和人撕破脸的争吵,也没法说什么锥心刺骨的狠话,至于掀桌子动手,毫无形象的彼此拉扯着头发扇耳光的技能,也依旧是未完成。
    他们终究是做不到歇斯底里的大吵一架。
    而甩个白眼吐口口水,或是目不斜视的转身离开,好像也都太过决绝,不符合彼此的性格特征。
    其实更为合理的设想就是现在这样,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顿饭,把没说开的话掰扯明白,把曾经的不甘心不理解不情愿,都碰进一笑泯恩仇的玻璃杯里。
    而后握手言和,从此恩怨两清。
    向前看,只有死人才会活在过去里。
    许念念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没有诧异于她的坦然,也没有继续追究她妈妈曾经说过的话,而是有些累的转到了其他的问题上:“宁致说她不能越俎代庖,让我自己来问你。那好,我自己问,你当年为什么会复读呢,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郑可心盯着依旧在蒸腾的水汽,想起曾经自己的决定,无论是修改志愿还是选择复读,假如时光倒流,把她重新放回前行的分叉口,她好像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能算是大事。”她平和的笑了笑,“只是家里没了收入,我妈想要开个店周转,我就走不了了......当然,也是的确不想去那么远的学校,回来一趟又要坐飞机又要坐火车,嗯......也不喜欢那个专业......”
    许念念精准的抓住了重点,很温和的问:“既然不想去,又为什么选择那么远的学校......是想要离我远一点,是吗?”
    郑可心急忙摇头,摇了两下不动了,没一会儿又沉默的点点头。
    “想要离开你”和“帮乔源取快递”是两份性质差不多的判词。
    “好,你做到了,我找不到你了,我们两个变成陌生人了。”许念念打量着她,会说话的眼睛压着曾以为安抚好的伤心难过,曾经她的确如某人所愿落寞过很长一段日子,就像如今手心里那道淡淡的痕迹,时间冲刷掉了痛觉,但看过去仍旧会想起煎熬的心境。
    “那为什么后来又选择了我在的学校呢,是只有我们学校要你吗。”
    郑可心沉默。
    许念念提了一口气:“你来了,我们又在一起了,可你从来没有找我,一次都没有......如果不是碰巧撞见,你根本没打算见我是不是。”
    郑可心艰难的点了下头。
    “后来如果不是宁致安排,你是不是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躲着我,不打算见面?”许念念垂着眼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是我不对。”郑可心没有什么好辩驳的,认罪认的诚恳,“是我不对。”
    许念念沉默良久,而后摇了摇头:“你错在哪了?”
    “我......”郑可心起了个话头,被过来送东西的舍长打断了,舍长已经把刚刚自己乱说话那一茬忘到九霄云外,仗着内部员工的特权给自己人端来了两块蛋糕,上桌一看,菜都没怎么动,调侃道:“你俩都这么瘦了就不用减肥了吧。”
    郑可心随口笑笑,把她打发走了,转头问许念念:“我说到哪了。”
    许念念:“我。”
    “哦,我。”郑可心“我”了两声,大脑连上了曾经看别人道歉时说过的话,一股脑的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推,“总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不该瞒着你,也不该留在华安......”
    许念念把蛋糕往前一推打断了她毫无意义的认错,手维持着伸出去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郑可心的手。
    许念念的手很软,一点汗都没有,带着和夏天不符的很干净的温度,郑可心被拍的心慌意乱,一时闭了嘴。
    “还是我替你说吧。”许念念说,“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害了我,耽误了我,觉得同性恋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才选择和我分开,对不对。”
    即便知道周围没人,郑可心还是提防的看了一眼四周。
    “大一那年十月一我回过一次林城,去年家找你,但是你搬走了......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缠着我妈陪我睡,半夜又睡不着翻她记账的笔记本看,发现上面记了你的手机号。”
    许念念戳着蛋糕上的菠萝块:“那天我才知道,我妈私下找过你,劝你和我分开,我大概是那个时候才想到,你当初的确很难。你那边来自家庭、父母、以及我妈妈的压力都是我没有想过的,我那时候太天真了,一直和你说‘我们以后如何如何’,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一种负担吧。”
    许念念从未有过郑可心期盼的恨意或是执念,她一开始是着急,冷静下来后只觉得担心,再之后逐渐了解了郑可心面对的巨大压力,又为自己曾经的一厢烂漫感到歉疚。
    她不怪郑可心,恰恰相反,她和郑可心一样,都认为自己才是这件事上最大的过错。
    “和你没关系,我只是不想你被人看不起,不想......不想你因为我......”
    郑可心每句话都说的很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到这终于说不下去了,还是摇头。
    大一那年许念念常常想,或许当初自己能早一点了解郑可心的无能为力,真正统一战线和她并肩抗住那份压力,对方多一双手能够支撑,是不是就不用孤军奋战,不会这般孤立无援。
    许念念坐上了飞往南方的飞机,落地才得知郑可心所在专业去了外地采风,她一个人在陌生城市转了两天,吃了陌生的食物,坐了陌生的班车,而后跑到城市边缘,看了冬日里哗啦啦唱歌的大海。
    这一天夜晚,华安迎来了这一年的初雪,郑可心帮苏瑛玉准备好第二天的食材,腰酸背痛的上了床又穿上鞋跑出门,伸手接了一片晶莹的雪花。
    而千里之外的许念念看着层层堆积的白色浪花,安静的想,这城市温暖明媚,郑可心喜欢的大海四季新鲜,永不结冰。
    她选择了一个好地方,她有了自己新的生活。
    只要她快乐,两个人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她快乐。
    许念念可以包容郑可心的选择,前提是建立在对方的确放手的基础上,可如今看来,两个人当初的各退一步不仅毫无意义,甚至幼稚可笑。
    郑可心“为了她好”根本没有通知她加入战局,在没有询问她态度的情况下擅自做主,把她推向所谓的“正途”。
    而自己被对方的决绝忽悠的找不着北,轻而易举的相信了所谓的放手和新生活,把不舍埋进心底,一切为郑可心的快乐让行。
    结果她们两个,一个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对世俗定义中“正途”和“歪路”的认知,另一个也没有看过不结冰的海。
    真是一厢情愿、满盘徒劳。
    许念念低声问:“这两年,每年我过生日时都会收到一个生日蛋糕,那人没留名字,只是放在宿管办,那人是你吧。”
    郑可心:“......你怎么知道。”
    “你熬果酱的配方是我教的,一吃就能吃出来,之前我就一直怀疑......”许念念喃喃的说,“我觉得我们分开就是个错误。”
    郑可心顶着巨大的耳鸣看着她,觉得两个人和外面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结界,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鼻子却率先酸痛起来。
    还是摇头:“分开才是对的,这样对你......”
    许念念打断她:“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可以不用回答,菜要凉了。”
    郑可心拿出平生全部的定力结束了这顿饭,游魂似的飘回了工作室,其他人都在二楼干活,一楼只有一个正举着手机给她打电话的安冀。
    安冀见她进门,一脸“谢天谢地”的走过来,捞起郑可心静音的手机给她看上面那一串未接来电:“支教小组组组长在群里找了你一天,您老作为一个现代人,能不能有一点看手机的好习惯,你是花好几千买了块砖头吗......对了,后天就出发了——你行李怎么还没收拾。”
    安冀刚忙在学校的事情,留在工作室一边帮郑可心收拾东西一边听宁致讲“孙子兵法恋爱篇”,等郑可心去洗澡低声问:“你都决定把她推出去了,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现在刚见了面,人又要走了。”
    一旁正在剪片子的乔源给她解释:“这叫距离产生美,学着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日日都见那就三秋如一日了。”
    宁致和猫同步歪头看他:“哦?”
    乔源顿时感受到一阵小阴风,当场改口,一脸义正言辞:“当然我觉得这是因人而异,她们两个分开这么久共同话题就是曾经的旧账,聊好了是旧情难忘,聊不好就是塞由那拉。但对于那种感情稳定的人来说呢,自然是既盼着天长地久,也要朝朝暮暮的。”
    安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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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念念坐上了飞往南方的飞机,落地才得知郑可心所在专业去了外地采风,她一个人在陌生城市转了两天,吃了陌生的食物,坐了陌生的班车,而后跑到城市边缘,看了冬日里哗啦啦唱歌的大海。
    这一天夜晚,华安迎来了这一年的初雪,郑可心帮苏瑛玉准备好第二天的食材,腰酸背痛的上了床又穿上鞋跑出门,伸手接了一片晶莹的雪花。
    而千里之外的许念念看着层层堆积的白色浪花,安静的想,这城市温暖明媚,郑可心喜欢的大海四季新鲜,永不结冰。
    她选择了一个好地方,她有了自己新的生活。
    ——这个场景,如果能拍出来,一定是个非常美的影像。
    乔源顿时感受到一阵小阴风,当场改口,一脸义正言辞:“当然我觉得这是因人而异,她们两个分开这么久共同话题就是曾经的旧账,聊好了是旧情难忘,聊不好就是塞由那拉。但对于那种感情稳定的人来说呢,自然是既盼着天长地久,也要朝朝暮暮的。”
    ——狗撑死的时候,反正乔源宁致是不无辜的。
    时间设置错了,设置成2021年了,幸好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