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莫远就后悔了，非常的后悔。
    显而易见的，在他问出这话后，本就逼仄的空间更加的压抑，悄无声息蔓延的沉默沉得像是能将人压垮。
    男人的那张脸，似乎沉了不少。
    “对不起厉总……”莫远懊恼地道歉。
    厉憬衍没有作声。
    薄唇抿着，他垂下眸看向暗着的手机屏幕，修长手指冷白。
    “厉总……”
    “不会。”
    莫远剩下的话一下堵在了嗓子眼。
    她如今在平城的手机号码他是知晓的，尽管她几乎不怎么用，他一直知道，但从来没拨通过。
    “她不会见我。”他说，声音晦涩沙哑。
    莫远噎住，难受的情绪涌出。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天，在唐总亲口告知太太在国外那段时间没有了孩子，厉总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天一夜。
    直至现在，他仍没有办法准确形容那刹那厉总眼中的死寂。
    他张了张嘴，试图安慰，可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也就是这时，手机振动。
    他接通。
    没一会儿，他眉头紧皱，脸色不是很好看地对男人说：“厉总，得到消息，慕斯年已经在平城了，他又去见太太。”
    这一年多，慕斯年前往平城频繁，一个月总会去那么一两次，高一那传来的消息时，慕斯年没有见到过太太，时家那边也似乎不让他见。
    只是，慕斯年和时家掌权人，也就是太太的二舅舅时宗平的关系看起来是越来越不错，甚至还传出时宗平对慕斯年颇为欣赏的消息。
    慕斯年对太太的心思，如今他也看得分明了，慕斯年似乎也不想要遮掩。
    如果时宗平……
    “再开快些。”蓦地，男人愈发低沉的声音响起。
    莫远一个激灵，背脊绷紧，应下。
    “是。”
    于是他立即吩咐司机再开快些。
    司机领命。
    黑色宾利疾驰，车窗外风景急速地后退。
    车后座。
    厉憬衍的目光仍落在手机上，只是此刻屏幕已经亮了起来，屏幕上的照片，依然是慕时欢。
    他和她前往北城那次拍下的照片。
    她在笑。
    指腹贪恋地轻抚过她五官，厉憬衍舍不得眨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
    ……
    平城。
    毫无意外的，慕斯年提出想见慕时欢以及拜访时老夫人再一次被拒绝。
    每次都是相同的答案。
    他温雅地笑了笑，面色不显：“好，我过几天再来。”
    说罢，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开。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和外边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慕总，去机场吗？”手下陈天低声问。
    慕斯年摸了根烟出来，手指把玩着没点燃。
    半晌，他忽地哂笑：“再等等，停去村口空地。”
    “是。”
    陈天熟练倒车，很快到达指定位置。
    车窗降下一半，任由寒风吹进来，慕斯年这才将烟点燃，漫不经心地抽着。
    不多时，视线里出现熟悉的身影。
    慕斯年弹了弹烟灰，吩咐：“拍下来。”
    “是。”
    陈天拿出手机清晰拍下——
    镜头里，是慕时欢。
    确切地说，是慕时欢和江闻时庭周，三人从车上下来，说这话往屋子那走。
    而陈天拍下的，只有慕时欢和江闻。
    直到三人身影看不见，他才收起手机，有些不解：“慕总，既然慕小姐回来了，您不见见她再走吗？刚才您只要下车就能见到她。”
    这是难得的机会。
    慕斯年吐出烟圈，难得好心情地回应：“你以为，时庭周会让我见？”
    他笑了笑，再吩咐：“把照片送给厉总。”
    “是。”
    烟雾缭绕，慕斯年嘴角笑意渐渐模糊，唯有那份薄凉始终不变。
    “回江城。”直至一根烟抽烟，他才说。
    陈天应下，随即离开这里。
    但没一会儿，车子便被拦住了，拦着他们的是一辆出租车。
    陈天本想下车交涉，没想到出租车上率先下了人朝他们的车走来，而来人……
    “慕总，是大小姐。”陈天惊讶，压低了声音说。
    慕斯年原本刚闭上没多久的眼睁开，随即便看到了慕暖。
    车门开，她进入。
    视线里的那辆出租车离开，陈天看了眼，很有眼力见地放下了挡板，接着按原计划前往机场回江城。
    而车后座，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慕暖率先忍不住。
    她转头盯着慕斯年，心中有很多的情绪闪过，最终，化成了一抹苦笑。
    “这一年多，你总是频繁来平城，我起先不明白，最多只是以为平城这边有合作需要你亲自过来，后来慢慢觉得不对劲，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自从当初被允许回国，自从慕时欢不是慕家人这时被她“公开”，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如今慕暖早已变了一个人。
    再去从前半分模样。
    苦笑意味渐浓，她问：“哥，你就这么爱慕时欢？”
    慕斯年和她对视。
    不执一词，但意思已是明显。
    慕暖不死心：“为什么？她哪里值得你喜欢？”
    这话，有不甘有嫉妒，也有些微颤。
    她是真的不明白。
    慕时欢究竟有什么好，因为那张脸吗？
    厉憬衍那么爱她，哥也是。
    那股嫉妒的情绪似乎想要冲出来，慕暖闭眼，深吸了口气，最后仍直直地看着他。
    慕斯年没有躲避。
    “没有为什么，她是我想得到的女人。”他说。
    听着云淡风轻，实则字字强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慕暖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一刻，她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车内安静。
    良久，她垂下眸，低声说：“哥，放弃吧，慕时欢爱的人只会是厉憬衍。当初是，现在大约也是，爱一个人哪那么容易改变？”
    “是么？”慕斯年只是漫不经心地反问了句。
    浑不在意的模样。
    慕暖明白，他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就如同他说的，他要得到慕时欢。
    这一刻，慕暖不知道自己是该嫉妒慕时欢还是怎么样。
    她的心情很复杂，比今天偷偷跟来，得知慕斯年这一年的目的还要复杂。
    “我曾经很爱厉憬衍，”她忽然主动提及，“就是现在，可能还放不下，我是真的喜欢他，可他不爱我，眼中从没有我。”
    “哥，你何尝不是我，慕时欢何尝不是厉憬衍？没结果的事，只会让你难过。”
    她重新看向他：“你是我哥，这世上我唯一剩下的亲人，我经历了那么多，我有前车之鉴，我不想有一天看到你和我一样失望痛苦。”
    “哥，放弃吧，慕时欢的眼里不会有你，她只爱厉憬衍。”
    “时间分开的只是他们的距离，再久，他们也只会深爱彼此。”
    一句句，低低地落在了慕斯年耳中。
    ……
    庭院。
    时庭周临时接个电话，便让江闻送慕时欢进去。
    “我和庭周还要见个朋友，就不进去了，早些休息，明天再来见时奶奶。”江闻将她送到门口，温和地说。
    慕时欢点点头：“好。”
    她进屋。
    江闻看着那扇门关上，这才转身离开。
    时庭周接完电话，顺势勾住他的肩膀，低笑：“闻哥在想什么？”
    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意味深长。
    江闻拨开他的手：“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时庭周单手叉腰在原地笑了会儿，慢悠悠走过去，说：“我妹妹不错。”
    江闻终于看向他。
    时庭周挑挑眉，故意说：“慕斯年今天又来了，应该在我们回来前。啧，他倒是不死心，不过再怎么不死心，也绝不可能当我妹夫。”
    “这人，不好对付。”
    他重新勾住了江闻的肩膀，笑得吊儿郎当：“要我说啊，还是闻哥和我妹妹配，你要是当我妹夫，我肯定赞成。”
    “老实说，对我妹妹就真没点想法？”
    他摆明了要听他说什么，否则就不上车。
    江闻和他对视两秒，终是开口：“她是我的病人。”
    虽然他之前是在医院就职是心理医生，后来自己开心理咨询室成为心理咨询师，但关于职业操守是一样的——
    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心理咨询师，在治疗期间都不能和自己的病人有恋爱之类的关系。
    “但现在她已经不是你的病人。”时庭周直接挑明。
    时欢结束心理治疗已经有一段时间。
    “上车了。”江闻没有回答。
    时庭周幽幽地笑：“还有个消息，要不要听？”
    虽是问，但他其实并不准备等江闻回答，于是他直接说：“我得到消息，时欢的前夫，也来平城了。”
    ……
    慕时欢进入屋内时，一直等她的杨婶说外婆已经睡了，两人说了几句，杨婶也回了房，慕时欢则轻手轻脚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有些累，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洗了个澡，而后上床休息。
    戴上眼罩，她平躺着入眠。
    睡前她点了安神的香薰，加之今天一天的忙碌，没一会儿她便陷入了睡梦中。
    以为能一觉睡到天亮，不曾想半夜，慕时欢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梦中惊醒。
    不，确切地说，是因为一个梦而惊醒。
    她坐了起来，恍惚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慢吞吞下床走向了窗户那。
    打开窗帘——
    竟然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不知漂浮了多久，此刻入眼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慕时欢怔了怔，像是不受控制般推开了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而后，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