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牙，洗脸……
    每个动作慕时欢都做的慢吞吞，不是刻意想慢，只是她控制不住，就像自己的身体和思维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偏偏她花了半小时。
    等结束，不经意地抬眸，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眼睛，是红的。
    而脑海中，有声音在一遍遍地说着什么，心底仿佛也有两个小人儿将她拉扯。
    她知道那声音在说什么，也知道在拉扯什么。
    ——厉憬衍。
    可她不想，也不愿。
    慕时欢闭上了眼，强行逼着自己将那些情绪压下，怕压不下，她又咬住了唇，狠狠的，用力的咬自己，哪怕唇瓣被咬出道道痕迹。
    哪怕，痛感蔓延。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
    她又怎么可能感觉的到呢，又怎么可能觉得疼呢。
    疼的那一刻，早就过去了啊。
    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慕时欢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良久，终于调整好情绪的她转身出去。
    不料，一出门就撞入了唐遇那双幽暗的眼睛里。
    慕时欢只当看不见。
    她侧身要走。
    “你我之间从最开始就互相看不上眼，我厌恶你，你也讨厌我，”唐遇将她拦住，“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之间的互相厌恶，对吧，慕时欢？”
    他伸手挡着，慕时欢无法走。
    “你想说什么？”她问得平静。
    四目相对。
    唐遇喉结滚动，出口的话语带着强势不容置喙：“我带你去见老厉。”
    果然。
    慕时欢不意外。
    “我说了，我不想见他。”她依然平静，只是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了一起。
    很紧。
    唐遇更不退让：“你不想是你的事，我要带你见他是我的事，不管你怎么想我，总之，今天我要带你去见他。”
    慕时欢一点也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更不想见他。
    可唐遇扼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她无法挣脱。
    有情绪在身体里涌出，横冲直撞，慕时欢看着他，虽然还是平静，可那些话语，却像是咬牙切齿的恨意：“他死了吗？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去见他。”
    唐遇胸口窒住，很闷。
    “他差点死了！”情绪到底有些失控，他低吼，“慕时欢，你就这么狠心吗？他现在躺在医院，还是脱离危险，他念着你，想着你……”
    深深的，他吸了口气，压制住情绪。
    闭了闭眼，他再开口：“当我求你，去看看他，哪怕就一眼，慕时欢，他需要你。”
    说罢，他也不管她要说什么有什么反应，径直拽着她往外走。
    “唐遇！”黎烟出现。
    唐遇薄唇紧抿成线，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极哑：“你知道的，老厉需要她，我要带她过去。是，老厉能撑过来，但我还是要她去。”
    身为男人，最能了解男人。
    他明白也清楚，心中念着慕时欢，就算伤再重，老厉也会想尽办法和死神斗争，他绝不会让自己醒不来，因为他还要和慕时欢在一起。
    可是，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需要人的时候。
    老厉需要慕时欢。
    哪怕现在他还没办法醒来，哪怕他可能听不见她的声音，可他坚信，只要他带慕时欢过去，就算慕时欢不言不语，老厉也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的。
    这个恶人，他来做。
    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不去，留在这里，许就会保护你。”唐遇看着黎烟说了最后一句。
    “唐总！”高一高二听到声响也赶到。
    看到这一幕，高一微红了眼，看着慕时欢有些颤抖地说：“太太，对不起，就当我们求你，去看一眼厉总。”
    高二也说：“太太，求求你。”
    慕时欢仍然是原先的模样。
    只是……只是那股难熬的情绪几乎就要将她淹没。
    她无法呼吸，更无法选择。
    最后，慕时欢还是被带下了私人飞机，被带上了车。
    车子启动，一路疾驰，如离弦的箭一般。
    很快。
    车内，无人说话。
    慕时欢闭着眼拒绝所有一言不发，唯有指甲掐入手心里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泄露着她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车停。
    “到了。”唐遇哑声说。
    慕时欢没动，但睁开了眼。
    车外的一切是陌生的。
    她和唐遇对视。
    唐遇率先下车，亲自替她拉开车门，但没有再箍住她手腕，也没有再催，只是站在车门前，静静地等着她。
    慕时欢的身体是僵硬的。
    明明开了车门有新鲜的空气涌入，可她还是觉得有种窒息的感觉一直跟着她。
    浑身的神经紧绷，她透过唐遇看向他身后的建筑。
    心尖处似有难以形容的感觉冒出，她极力忽视，最终还是下了车。
    脚沾地，却有成千上万的难受将她淹没。
    她克制，抿紧了唇，看向唐遇。
    唐遇看她一眼，转身。
    她跟上。
    高一高二则跟在她身后，像是怕她临阵脱逃一样。
    但慕时欢没有。
    她一步步跟在唐遇身后，没有逃离的念头，只是每走一步，她的脑袋就空白一分，而后是身体里的寒意加剧。
    再然后，是下车时的那份难受。
    形容不出的让她难受，煎熬。
    一步又一步，她恍惚的甚至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唐遇站定，在一扇门前。
    早有得到消息的医生护士赶来。
    医生以为唐遇是来询问情况的，正想说什么，就见唐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高一高二也往后退了几步。
    “他就在里面，”唐遇看着慕时欢，说，“慕时欢，你看看他。”
    慕时欢缓缓抬眸。
    唐遇声音是有些艰涩的：“就十分钟，你陪他十分钟，之后我立刻送你回去，就这一次。”
    说罢，他抬脚离开，和高一高二一起暂时离开。
    安静的走廊里，一下就只剩下了慕时欢一人。
    她的身体是侧对着门的方向的。
    一直没动。
    隔着扇门，里面的人躺着，外面的她机械般僵硬地站着。
    十分钟，一分不多一秒不少，唐遇再出现。
    “可以走了吗？”慕时欢问得平静。
    唐遇看了眼里面的人。
    “好，我带你回江城。”他说。
    慕时欢当即转身。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不曾受任何事任何人的影响，仿佛坚不可摧，仿佛……
    唐遇看着，忍不住再看了眼病房里的人。
    万千念想，只有一个——
    老厉，你要快点醒来。
    ……
    慕时欢生病了。
    在回江城的途中，先是呕吐，接着是发烧，到最后是昏睡不醒。
    庆幸的是她生病时离飞机降落已经不远了，一降落，唐遇便直接送她去了医院。
    医生早就得到了消息提前准备。
    但一番检查，慕时欢只是发烧，没有其他症状。
    黎烟着急了一路的心顿时酸涩难忍。
    只是发烧而已，可时欢始终没有醒来，原因还能是什么，是她排斥，是她不想醒来而已。
    医生给她吊了点滴。
    黎烟陪在身侧，眼睛一直看着她，不敢离开，也不愿离开。
    唐遇就站在身后，看着这一幕，胸腔窒闷。
    最后，他走了出去，找到吸烟区点了根烟。
    一根又一根，好像根本数不清究竟抽了多少，直到烟盒空了。
    他怔住，恍神了很久。
    慕时欢不好过，可难道这几个月老厉就好过？
    这几个月老厉有多难，慕时欢她……
    唐遇不敢再想下去。
    片刻后，他重回病房。
    黎烟还在守着慕时欢。
    “我找了护工，高佳也会照顾她，你要不要睡会儿？”他压低了声音对黎烟说。
    黎烟没应，视线始终不离慕时欢。
    唐遇等了又等，半晌又说：“黎烟……”
    “他会醒来的，对吧？”他听到黎烟很低的声音。
    没说是他，还是她。
    但唐遇懂，她问的是老厉。
    “他会的。”他到底还是看了眼慕时欢，扯了扯唇，像是笑老厉，又像是其他，“那么多危险他都挺过来了，他那人，当然会没事。”
    两人很少这么平静地说话。
    他说：“他放不下慕时欢，他那人啊，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我告诉他，他要是醒不来了，慕时欢就会跟别人走，然后把他忘了，他肯定会醒来。”
    黎烟睫毛扑闪了下。
    难得的，她也扬了扬唇，同意他的说法：“我觉得也是，他放不下时欢。”
    唐遇就站在她身后。
    他忽然想说，老厉放不下慕时欢，就好像他放不下她一样。
    可这话，徘徊在喉咙口许久，到底还是没说。
    “慕时欢也会醒来的。”最后他只是说。
    黎烟鼻尖忽然发酸。
    “我知道，”她忍不住握住慕时欢的手，想控制住情绪，可终究是没出息地掉下了眼泪，“可醒来后？她生病了。”
    身体上的伤痛和病能治好，心理上的呢？
    时欢她……明明心里生了病。
    可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厉憬衍不在她身边，她也不在。
    哪怕是为了她好，他们依然对她不闻不问，留她一个人，那么自私的为她好。
    她的肩膀微微抖动。
    唐遇心跟着颤了颤。
    “他们会好起来的。”他蹲下，犹豫着还是揽过了她的肩，安慰，“老厉不会再让慕时欢出事。”
    黎烟肩膀颤抖地更厉害了。
    她忍不住，靠在了唐遇怀中。
    唐遇身体微僵，几秒后将她抱在了怀中。
    “会没事的。”
    “嗯。”
    ……
    在发烧一天后，慕时欢终于退烧醒了过来。
    同时，不速之客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