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憬衍……
    那张脸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过去，现在……
    甚至包括卧底时期的，皆无比的清晰，清晰的仿佛近在眼前。
    画面里都是他，都是和他有关的记忆。
    从前的冷淡，后来的恶劣欺负，曾经的针锋相对厌恶，后来……
    一帧帧，一幕幕。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被送走前她和他难得的温情时分。
    他吻她，她暂时放下一切回应……
    心尖仿佛刺痛了下。
    慕时欢睫毛眨了眨，脸上好像有点儿湿润，手指有些僵硬地抬起，她才发现竟是自己掉了眼泪。
    她哭了。
    说不清究竟为什么哭，但就是忍不住。
    一滴滴的，从眼角滑落，彻底沾湿她的脸颊。
    慕时欢神情愈发恍惚，而这恍惚中，厉憬衍那张脸始终清晰。
    无意识的，她手指一点点地攥紧。
    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原来，她想他了。
    想他在身边。
    很想。
    眼前愈发模糊，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状况不对，慕时欢也清楚，可好像就是无法控制，只能任由自己被淹没。
    渐渐的，眼泪越来越多。
    她想擦掉，却是越擦越多，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停下。
    吸了吸鼻子，慕时欢慢慢地躺了下去，松开的手指攥着枕头，脸蛋埋在其中，她紧紧地闭上了眼，努力地将脑海中画面甩去，努力地睡着。
    努力地……不再想他。
    卧室安静，唯有她尚未平复的呼吸明显。
    最后，慕时欢咬住了唇，极力克制。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克制有用，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她终是陷入了睡梦中。
    只是，睡得一点都不好。
    她做噩梦了。
    慕时欢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噩梦，也知道解脱的办法就是及时醒来，只是不管梦中的自己如何努力，她依然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噩梦包围，甚至是吞噬。
    梦中有婴儿啼哭声，有她和他在对立着的枪声，还有他前段时间她梦到的他满身鲜血……
    太多，皆是她不能承受的。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她全身，她很想甩开，很想醒来。
    “慕小姐，慕小姐？”
    心跳加速之际，她恍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是谁？
    “慕小姐？”
    一声又一声。
    慕时欢终是睁开了眼，眼前迷雾散去，她也终于看清了叫她的人。
    是高佳。
    不是她梦中期待的那个。
    慕时欢睁着眼，思维迟钝，依然恍惚。
    忽的，有温热毛巾擦上她的脸。
    是高佳在帮她擦脸，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慕时欢睫毛僵硬似的眨了眨，看到了高佳的担心，挣扎着，她想要坐起来。
    “慕小姐，我扶您。”高佳眼疾手快扶住她。
    “谢谢。”慕时欢声音很哑。
    高佳是个藏不住话的，她担心她的情况：“慕小姐，您是做噩梦了吗？”
    慕时欢张了张嘴。
    半晌，她承认：“嗯。高佳。”
    “慕小姐？”
    “能不能帮我叫高一进来？”
    高佳下意识点头：“好。”
    话落想到什么，她又替慕时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一会儿，高一进来。
    “慕小姐，您找我什么事？”高一恭敬开腔，他已经能不在她面前喊她太太了，就怕刺激她。
    慕时欢仿佛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回神。
    “高一。”
    “在。”
    慕时欢唇瓣动了动，可叫了这一声后，她喉咙口却仿佛堵住了。
    高一也没有催，安静等待。
    良久。
    慕时欢转动脑袋看向了阳台方向，仿佛是鼓起了仅剩的所有勇气，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他好吗？”
    他自然是指的厉憬衍。
    高一一怔。
    这是来这这么久她第二次主动提及厉总，高一想到了今天她确定怀孕的事。
    怕是……
    可高一纠结。
    久久的，没人说话。
    慕时欢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能告诉我，”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却是肯定，“他吩咐过你们，不能让我知道国内的情况，他的，烟烟的，郁临商的，对吗？”
    她已然猜到。
    高一欲言又止：“慕小姐……”
    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很疼，很闷。
    慕时欢觉得呼吸似乎都困难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逐渐再次变得模糊，可脑海中他的那张脸却依然清晰，包括梦中的他。
    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是不是，他还说，我的任何消息，也不用告诉他？”
    她自己感觉不到，可离她最近的高佳却敏锐地听出了一丝颤音，哪怕她极力克制着。
    高佳着急，连忙朝高一使眼色。
    可高一……
    “慕小姐……”
    “算了。”慕时欢出声将他打断，不知是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我没事，我不是……不是要找他，也不是想知道他的情况，我不想知道。”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暗示自己，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厉憬衍的任何情况。
    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她和他的心结始终解不开，哪怕现在肚子里有和他的孩子。
    “你出去吧。”她再开腔。
    话是对高一说的。
    高一心中叹息，但没办法。
    “是，慕小姐您有事再叫我，我就在外边。”他说。
    这一次，慕时欢没有回答。
    谁也没有发现，她落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悄然握成了拳。
    很快，高一离开，卧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高佳看着慕时欢，愈发担心。
    “慕小姐……”
    “我想喝水。”
    高佳一个激灵：“好，您稍等。”
    她很快倒了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递给她。
    慕时欢接过，小口小口喝着，很平静。
    她喝了很多。
    喝完，她眼睛眨着，声音更低了：“高佳，你能不能……陪陪我。”
    高佳怎么可能拒绝？
    “当然可以！”她回应，“慕小姐，我陪您说会儿话吗？还是您现在就休息？”
    慕时欢垂下眸：“我想看电影，就在这里吧。”
    这幢别墅里什么都有，家庭影院自然也有。
    “好。”高佳闻言连忙找来平板电脑。
    慕时欢随口说了个文艺片电影的名字，高佳搜索后再递给她。
    旁边落地灯渲染出暖晕灯光，一切似乎刚刚好。
    然而慕时欢的眼睛虽然落在屏幕上，心却不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有声音告诉自己找点事做。
    可她又明白，自己不能不睡，就算她不想，肚子里的宝宝也需要休息。
    宝宝……
    慕时欢恍惚了下，而后视线落向了自己的小腹。
    “突然又不想看了，我想睡了。”她将平板递还给高佳，歉意地说，“抱歉。”
    高佳高兴还来不及，只要她愿意睡。
    “慕小姐您说什么抱歉呢。”她接过平板退出电影画面放在床头柜上，跟着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您睡吧，我就在沙发那陪着您。”
    “谢谢。”
    “慕小姐您别客气啊。”
    高佳扶她躺下，想到她先前做噩梦，便将落地灯调了调，见她闭上眼，这才回到沙发那。
    全程她的动作都很轻。
    慕时欢原本平躺着，慢慢的，她翻了个身，眼睛始终闭着。
    她试图什么也不去想，试图放松自己，听医生的建议努力保持身心愉悦。
    可是……
    她还是，想到了厉憬衍。
    她忍不住想，忍不住埋怨，他为什么能那么狠心？
    将她送来这里，她能明白是他想独自对付郁临商，不让她有危险，她能懂，毕竟那晚她也是抱着差不多的念头去找他的。
    可为什么……他可以决绝地阻断所有联系。
    不让她知道任何消息。
    胸口窒闷，无意识的，慕时欢紧紧咬住了唇。
    可她好像又明白，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埋怨他狠心，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之前摔断腿时她还告诉高一不要让他知道，不要告诉他任何情况。
    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即便如此清楚，慕时欢发现自己依然不能做到理解。
    手指紧攥住枕头，紧紧的，她始终没松开。
    这一夜，慕时欢又是睡得很不安稳。
    ……
    门外。
    高一守在小客厅，坐在沙发上，手机振动了下，是高佳发来微信。
    “堂哥，真的不能联系厉总吗？慕小姐怀孕这么大的事真的不告诉他吗？你进来之前慕小姐做噩梦了，我好像听到她喊了厉总的名字。”
    “慕小姐现在很脆弱，就算厉总不能陪在她身边，说一句话也好的吧，慕小姐能主动问厉总情况，说明她是关心厉总的，说不定她就是想告诉厉总怀孕的事。”
    一长条的话。
    高一眉心紧皱看完，心中越来越纠结。
    他怎么不知道？
    能从拒绝告知厉总任何情况也不想知道厉总的消息，到主动提及厉总，就算只是因为怀孕的事，至少证明了太太心中是有厉总的。
    可是……
    高一想到了来之前厉总的嘱咐和决绝。
    但转念一想，他又想到了高佳回来后说的医生的话，以及一个月前家庭女医生的建议。
    还有这一个月太太的情况……
    高一犹豫了。
    或许，他应该联系厉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厉总，否则太太……
    终于，高一有了决定。
    他叫来了高二接班守在这里，自己则走回了自己房间，拨通了厉总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