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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之后是什么?
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山壑之间,积雪堆积,万顷白雪,近乎掩埋了入眼所能看见的一切,白茫茫的一片,这是来自天地的威能,所有生机,尽遭覆灭。
试问谁又能例外?
寒风凛冽,飘雪如刀,祁连山上,又似恢复了过往千百年的寂寞,永寂永灭。
只是,不知过去多久。
厚厚的积雪中,突然探出了一只手,一只握剑的手。
便在这只手挣扎破雪而出的同时,“轰”,雪层中轰然暴起一团摄人心魄的紫芒,冲散积雪,已对着那只握剑的手,握剑的人拍去。
可另一边,雪层中亦有惊变,一柄狭长的长刀猝然自雪下往上一撩,刀法所向之处,立见“嘶嘶”怪响,雪地中凭空浮现出一条刀痕,这刀痕甫一出现,便像是一条裂痕,势如破竹,朝那团紫芒冲去。
不约而同,那握剑的手此刻也是一转剑锋,如仙人指路,对着那团紫芒遥遥一指。
却听。
“轰轰!”
三股劲气汇聚,雪层轰然破开,三条身影爆射冲天而起,而后各自踉跄一住,摇摇欲坠。
“唔……噗……”
苏青刚一站稳,脚下虚浮,喉头一鼓,一口嫣红血水和着冰渣雪花,立似泼墨般溅在雪地上,他满身冰雪,披头散发,好不狼狈,雪崩中也不知撞在了何处,肋下隐隐传来痛楚,恐怕是断了骨头。
一刀挑落背后的披风,才擦着嘴角的血。
但他已算好的,谢晓峰此刻杵剑而立,他虽未吐血却在流血,腰腹处,一根尖利的冰棱在混乱中贯穿了他的身体,如今血水顺着寒冰正往下流。
可真是太不走运了。
这便是他的劣势啊,他虽剑道天赋惊人,然到底还是年轻,功力不足,内力不够,难以久战,再加上这雪崩的缘故,抗衡之下,更是消耗甚巨,这等洪流之前,任你有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只怕也难以抗衡。
现在更是受了重伤,凶多吉少了。
而白小楼,嘴角也已呕红,他功力登峰造极,武功更是臻至当世绝顶,此刻历经连番激烈厮杀,但精气仍是十足,如龙如虎,好不骇人。
可他的手里,已空空如也。
圆月弯刀,不见了。
只怕是脱手了。
苏青忽轻笑一声,长剑只朝着雪地一处用力一挑,立见一柄弯刀嗖的绕着剑身飘了上来。
“刀你都握不稳,还练什么刀法!”
他剑身一震,圆月弯刀已化作一道飞虹,插在脚畔的坚冰上。
苏青侧过头,淡淡一瞥谢晓峰。
“姓谢的小子,你现在乖乖的下山吧,兴许还能留条性命!”
谢晓峰却不说话,他只是沉息,运气,他在恢复,在疗伤。
白小楼双眼微眯,看了看地上的圆月弯刀,冷笑道:“下山?今天你们都得葬在这里!”
苏青却也不说话,他一扬眉,尔后做了个极为惊人的举动。
他忽然放下了刀剑,刀剑插地而立,更是解下了背后的琴囊,刀剑琴,他全都放了下来,他已空着手。
见他这般,白小楼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关头你居然敢弃掉刀剑,难不成想要和我拼手上功夫?”
苏青笑道:“正要领教!”
他说完话,猛的一震身躯,立马,白小楼便笑不出来了,他笑声一住,戛然而止,就看到苏青双手十指稍一伸展卷曲,浑身上下,赫然传出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稀碎声响,就似是磨豆子一样,要像是响起了一连串的炮仗,眉宇之间,已多出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惨烈气机。
苏青像是长出了一口气,解下了束缚,他一面望向神情渐渐变化的白小楼,一面发出鲸吞虎吼般的喘息,吞气吸气,嘴里自顾道:“刀剑之技,本就自拳脚之中所悟。刀剑交锋,我略输半筹,自忍不如,且再来试试手上功夫,我与孙白发也算相识一场,那老头人不错,请我吃过饭,听说是被你魔教掌法震碎心脉而死,今天,我倒要领教一二!”
他说的慢条斯理,轻飘飘的。
白小楼却已看的心下震撼,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高看苏青了,但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看轻了这人。
“想不到堂堂青龙会之主,居然是个心思如此深沉之辈,真是有负封刀挂剑的威名!”
苏青却不以为然的道:“江湖只知我刀剑之名,那是因为尚无人逼我弃去刀剑。何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到背叛,人总得要留条后路,若我一身心血全数倾注刀剑之上,那刀剑一丢,我焉有命在。我可不像那些痴剑嗜剑之人,将剑视为生死荣辱,如此狭隘之想反倒局限自身,唯有不受拘束,方才有无限可能!”
他说完话,浑身爆响也已结束,一双手此刻真就似成了白玉,剔透晶莹,宛似寒冰美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
“听闻你魔教有一门绝学,名为大天魔手,好巧,我这双手,也有个名堂,叫做天魔手。”
“叱!”
说话间,他忽一弹指。
一缕锐急气劲登时透指而出。
“哼,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
白小楼眼见如此一击,登时发出嗤笑。
可“弄”字还没落,他猛见眼前一空,苏青先前站立的位置已空空如也,唯有震起的雪花纷乱激飞。
下一瞬。
一股莫大凶险已从他头顶传来。
白小楼双目暴睁,二话不说,一仰头,双掌已对空连连拍出。
澎湃掌劲呼呼轰鸣而起。
劈向那从天坠下的人。
但见苏青双掌自上打下,亦是连连推出。
空气中,只如炸起声声闷雷,隆隆作响。
电光火石间,两双肉掌已于空中相遇,“啪”的撞在一起,如雷霆霹雳。
双掌甫遇。
白小楼脚下积雪豁然塌陷,竟是被苏青生生踏入雪中,没入腰腹。
苏青却是沉眉凝目,一双手撤去的同时,整个人凌空一翻,身形拨正,双腿当空扫踢出无数腿影,捣向白小楼的胸膛,只将空气都欲撕裂,刺人耳膜,劲风呼啸,不知不觉间,他的杀人技,已精进到如此地步,再加上内力相融,威能已是天翻地覆。
白小楼此刻身形受制,脸色一沉,一双手凌空一划,掌心紫芒暴涨。
“砰!砰!”
两声闷响,他竟将苏青双脚接入手中,狞笑一声,一双手发劲催力,立闻骨碎声响,鲜血已自足履中渗出。
惨烈气机,弥漫场中每一寸雪地。
可苏青还有手。
便在这时,他右手唰的一抓,已扣在了白小楼的肩骨上,五指催劲,关节已松,骨肉亦碎。
这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白小楼吃痛间松开了左手,苏青右腿趁势一勾,正中对方胸膛。
“哇!”
一口热血溅在了苏青的腿上,白小楼整个人被踢出了积雪,在空中抛出多远,翻滚在地。
他正要起身。
眼前陡见飞雪暴冲,一人已大步狂奔赶至面前。
白小楼左手已耷拉在身侧,只能奋起右手。
他一推右手,立有一只左手迎上,可对方还有一只手,已闪电般擒向他的咽喉,骇然间,白小楼双眼圆睁,望着苏青那张没了表情,苍白无比的脸大吼道:“啊,这不可能!”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是输在了刀法,不是输在了内力,而是输在了拳脚。
奈何,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