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温迪大清早又出没在大厅中央的火灶边。
边烤火边一脸看透世事的自信。
她旁边就是一座香案, “香炉”还没有撤去, 它仍然和雪堆一里一外共同堵着山洞的洞口。
温迪很快乐。
她不光自己快乐, 还要找人分享这份快乐。
黑毛自觉地爬起来,不用她抓着耳朵把自己叫醒。
“我起床了。”他飞快地穿好衣服,穿鞋, 然后站在火炕边原地待命。
“你这种热情的态度, 很让我满意。”温迪快乐地点头,请他来自己对面坐下。
“你想到了什么?”他像一位尽职尽责的捧哏,完成自己的使命。
温迪不答话,闭着嘴指指火堆。
黑毛盯着火焰琢磨半天, 问:“你是说, 你想到了用火焰融化雪堆的办法,离开山洞?”
“堵着挺暖和的, 离开干嘛呀。”温迪说,“我叫你饿了就扒拉,里面有烤红薯。”
“怪不得我闻着挺香呢。”黑毛赶紧拿木棍扒拉火灶,翻出一个烤得焦黑的红薯。
它外皮黑没关系, 撕开了,里面的红薯肉, 金黄色, 泛着甜蜜的味道。
温迪自己也扒拉一个,不过她没黑毛这么耐烫, 只能先让这个倒霉红薯在地上躺着。
她继续说:“我跟你讲, 我一直觉得我们缺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音乐。”
“嗯?”黑毛的头顶慢慢飘起一个问号。
温迪见他疑惑, 不以为然,高兴地解释:“音乐能够纾解人的忧愁,比酒管用。”
黑毛没懂但很同意这句话:“我也觉得。”反正能让她放弃酗酒,都是好玩意。
他接着问:“你说的这个音乐……怎么弄啊?”
“我们需要一个乐器。”
“乐器。”黑毛重复了一遍,“是长笛短笛还是竖笛,圆号小号还是长号?大号?”
“你嘴皮子真利索,乌鸦真的给你灌相声了吧?”温迪点,“有没有中国的?”
“那你说的是笛子还是萧?排箫还是埙?笙还是芦笙?巴乌还是管子?唢呐还是柳琴?琵琶还是阮?月琴还是古琴?筝还是箜篌?三弦?东不拉?还是热瓦甫?扬琴,堂鼓,碰铃?定音缸鼓、铜鼓、大小锣?小鼓还是排鼓或……”
“没完了是吧?你有本事给我背个地理图。”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雏鸡烧花鸭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那是报菜名。”
“奔北大关,走河北大街,大红桥,杨村、蔡村、河西务,安平,马头,张家湾,奔通州八里桥,进北京齐化门,出北京德胜门。”
“你还真会。”温迪点头。
“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
“你有完没完啦?我听你来背地理图哒?”
“是你点的。”黑毛委屈。
“我刚才那是嘲讽,理解吗?”
“……哦!”黑毛恍然大悟。
“……回归正题。”温迪强行把正题扯回来,“我们需要一个乐器。”
“是长笛短……”
“闭嘴!”温迪伸手捂住他的脸,“我要做一个风铃!”
黑毛拼死挣扎抢回发言权:“风铃算什么乐器?”
温迪给了一个100%眼白的白眼:“我说是就是,它响不响?”
“响。”
“好听吗?”
“应该好听吧。”
“好听就是好乐器。”温迪顺利地捋清了逻辑。
虽然黑毛是越听越糊涂了,但温迪不管他。
她接着说自己要做一个乐器的事。
黑毛发现他也管不了人,好像也只能附和,就乖乖做自己,乖乖点头。
反正她要的就是人民的呼声呗,他就是唯一的人民。
温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很上道。”
“风铃怎么做啊?”
“需要贝壳。”
“对。”在黑毛了解的知识里,大部分风铃,除了用金属管制作,就是用贝壳材料的居多。
“你就很懂事。”温迪忽然飞来这么一句。
黑毛正费解呢,在温迪的笑容里突然想明白了:“你说的贝壳,就是昨天给我的蚌壳?”
温迪轻轻一挥爪:“说什么哪,我说叫你处理,哪有说要给你?”
“你说收储藏室还是放我床上都随便!”
“对呀,前一句就是请你处理嘛,我当时还没想好蚌壳有什么用,刚刚突然想到了。”
“做风铃?”
“嗯哪。”温迪甜甜一笑。
黑毛就没料到这个回旋镖居然啪叽又摔他自己身上了,碎蚌壳,他洗了那么久!这就没了?
温迪安慰他:“黑毛,这些碎蚌壳并不是被牺牲,它们会变成漂亮的风铃,回归你的床边。”
她再三保证,蚌壳应该够做两个风铃,到时候,一个给她用,一个送给她。
黑毛掐准她的话:“你说清楚了,这次的风铃,是送给我。”
“哎呀,我们是我们,分什么你我呀?”
“……”
“好啦好啦,送给你。”温迪不耍赖了,伸出两只手,“麻烦把蚌壳交给我。”
“我去拿。”
黑毛回到火炕上,从枕头边拿走那碗碎蚌壳,珍惜再三地看了好几眼,才交到温迪手上。
他珍重地说:“你一定要把风铃做得很漂……”
“嗯哪,好的!”温迪拿走碎蚌壳,如风般飘走。
做风铃咧,哪那么多废话。
温迪找出铁丝,还有线,用一块木板做工作台的垫板,再拿来一个锤子,齐活。
黑毛走到旁边,蹭在她身旁围观,不肯走开,赶也不走。
他一脸好奇心重地说:“我想看看风铃怎么做。”
“又不是什么秘密,你没做过也会的,别在旁边看了。”
“不是秘密我就更能看了,为什么不能看呀?”
“你会打扰我。”
“我不说话,不发出声音。”黑毛退后两步,但不肯走远,反正就得站旁边。
温迪拗不过,就随便了。
她还忙着搞细节呢。
首先是风铃的上半部分,将几根铁丝绞紧,形成一个叉出六条线的顶,随后将这六根铁丝的尾端全部弯折,卷出一个小圈。小圈不大,约能供稻谷穿过,留下的这六个小孔,主要是用来穿线的。将小圈卷好后,可以用铁锤轻轻砸几下,将它砸严实,用手指头难掰开,平时也不会自动散架。
弄好后,将线穿过小孔,垂下长长一条,六个小孔都是用同样的方式处理。
贝壳边缘要在砂岩石上磨一下,将比较锋利的地方磨光滑,随后将贝壳打孔,一个,或两三个一起,拴在线上。一条线上约能挂十个左右的碎蚌壳,每个蚌壳之间还隔着5~10厘米,以免太接近影响碰撞时的声音。远,相互不挨着,偶尔有风力推动才撞一块,中间无阻隔,这样撞出来的声音才会清脆又响亮。
温迪很耐心地做好再检查,不时将线缩短一截,直到将风铃修改得自觉满意。
黑毛倒是早就满意了,等她做好一个,立马扑上来要:“我要这个。”
温迪很痛快,答应要给他一个就给,当即大方地交出。
她提醒他,可以在火炕边安装一个高架子,然后伸出一根叉,把风铃挂上去,就能让它自然地飘摇。现在用不上,以后每次洞口打开时,刮进来的风都能把风铃吹得叮当作响。就算没有风,他自己也可以制造风,用嘴吹,用芭蕉叶扇,或是直接拎着风铃摇晃,都能听到它的声音。
黑毛玩得高兴,连跳棋都给暂且忘了。
温迪头也没抬,便做自己的风铃边笑:“好听吗?好听就是好风铃。”
黑毛拿着风铃,高高举着手臂,轻轻摇晃它。
空中,风铃的碎蚌壳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就像有人摇晃着铜铃铛似的。
“好听!”黑毛由衷地夸赞,“你怎么懂这么多啊?风铃也会做?”
“我说了,做风铃没有难度,只要你知道有这个东西,就能做。”
温迪将自己的风铃做好了,拿起来跑他身边,一起摇。
然后山洞里就只剩下两个人的傻笑声,还有风铃碰撞的清脆响声。
这下真有过年的感觉。
快乐,幸福,无忧无虑,简直返老还童。
温迪正笑着呢,就在一堵雪墙外,突然发出一声暴吼。
她瞬间被这巨响吓得跳回狗屋内。
“你,你,你,你听见了吗?”她扭头看着黑毛,发现他也是一脸震惊。
不是幻觉!
温迪又等了等,那个声音却没再出现。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刚才那声暴吼,分明就是野猪的叫声!它的声音并不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它就在这堵雪墙后面!她不知道这堵雪墙有多厚,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冲撞雪墙,她只知道,就在这堵雪墙后面,有一只充满生气,还很愤怒的野猪!
“会不会是那天满月被吸引过来的野猪没走啊?”黑毛吐出这么一句。
温迪捂着额头几乎要晕。
“你别吓我了!”她急得跺脚。
“怎,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怎么办!”温迪跑回火炕上坐下,越想办法就越想不出。
也许她冷静一点能有主意。
可是,就在这堵雪墙外,一只野猪正守株待兔——她就是那兔!她怎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