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为有嘴巴张开又合上,还是没能问出“你怎么没死”这么找打的话,斟酌了一下,索性换了个问法:“你什么时候醒的?”
师瑜从店小二身上翻出被偷的灯油瓶子:“他刚进来的时候。”
贺为有拿回了自己那瓶灯油:“那你当时怎么没出声?”
师瑜回到木桌前,打火机点亮灯盏,接着拉开椅子,从手环里拿出纸笔,翻开一页空白:“看看他做来什么。”
贺为有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没醒。”
师瑜本来想应一句哦,顿了顿,像是才意识到对方还在发抖的声线究竟是什么,解释道:“我睡眠比较浅,只要旁边有声音就会醒。”
贺为有这会儿想起来了,师瑜过去那么多场游戏里,就从来没有过因为“夜袭”而翻车的经历,论坛上对他的分析其中一条就是对外界刺激的感知程度几乎堪称病态。
地窖里没有绳子,贺为有便拿了把稻草,把店小二捆好扔到角落里:“那刚刚那个黑影你看到了吗?”
师瑜低头在纸上画画:“嗯。”
贺为有下意识问:“那是什么?”
“重明。”
“什么?”
师瑜落下最后一笔,将白纸撕下来递给他。
贺为有接过来。
纸上是大片的阴影,印在四四方方的狭窄房间,尖嘴,长尾,双翅,流畅的翎羽勾勒出跃动的火光。
贺为有不懂绘画,其技术水平高低的判断标准就是成图和照片的相似程度。按理来说,这幅画以他的标准来看应当是能拿到接近满分的程度,可是,关键的问题是:“这是只鸡?”
师瑜翻开新的一页,将速写本横放,低着头画圈圈:“重明鸟。”
贺为有一脸茫然。
我见识少你就能这么蒙我了吗?
师瑜在画好的圆圈里写上崇贤殿,接着在这个圆圈的上方又画了个圈,里面写上桑檀宫:“重明是山海经里的妖怪,形似鸡,鸣如凤,两目皆重瞳。如果我当时没看错,房间里出现过的阴影应该就是重明。”
贺为有双手捧着那张跟鸡没什么分别的重明鸟肖像,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坐在床沿上:“我能不能问一下……”
他斟酌了下用词:“皇宫的鸡圈里,那些由玩家照顾的鸡……”
师瑜在纸上圈出树林,写下油坊:“只看外表的话,那些应该都是重明。”
贺为有想到自己胆大包天薅神兽鸡毛的画面,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可是,”他努力找补,“那群鸡的眼睛,不都是正常的一个瞳孔?”
师瑜低头写字,纤长的眼睫垂下来:“还记得你说过的吗?皇帝每个月都需要玩家向他进贡一批鸡。”
贺为有沉默了。
不仅记得,还印象颇深。
他那时就好奇过为什么皇帝每个月都要鸡农进贡鸡,明明这也不是什么难养的珍惜生物,生活环境只有普通的鸡圈而没有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可是现在想想,如果那里圈养的从来都不是鸡,而是神鸟被人囚困于地,剥夺自由豢作家禽。掌权者的喜好只是噩梦的导火索,企图靠它们求得荣华富贵的饲养员才是最直接的施害者。它们每个月被人挑挑拣拣当做贡品送至高台阶下,后代却从出生起就注定成为帝王掌中脔宠,穷其一生也不知何为振翅飞翔。
师瑜圈出鸡圈和猎场的大致位置,标注完方才意识到旁边安静得实在太久了。他抬起眸子看了对方一眼:“想明白了?”
贺为有抓着那张肖像画:“帝王当真无情。”
“……”
贺为有越说越激动:“因为自己喜欢就把鸟养在笼子里不让飞,和那些强取豪夺的资本家一样都是本质上只考虑自己感受的自私鬼!”
“……”
贺为有一拍桌子:“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把那些鸡都放出来?”
“……”
师瑜:“为什么要放出来?”
贺为有睁大了眼:“好好的神兽偏偏被关在鸡圈里,难道会不想出来吗?”
师瑜笔尖顿了顿:“你管理的那个鸡圈在皇宫哪个方位?”
贺为有愣了下,没想明白话题是怎么突然跳到这里的:“在皇宫的哪里我不知道,但在你管的那块地的西南方,我过去的时候还路过一个海盗船长的鸡圈。”
“……海盗船长?”
“他左眼上有一块胎记,看着像戴了个眼罩。”
所以你就给人家取了这么个绰号?
师瑜默了几秒,标注好地点,合上速写本,接着把本子和笔都收回手环,准备上床睡觉。
贺为有却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对重明鸟过去受的不公待遇有多感同身受,而是单纯靠自己想明白了事件的前因后果,精神都有点过度亢奋:“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放鸡?”
师瑜钻进被褥,把自己裹好:“不确定。”
贺为有不解:“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连副本名称里的生物都露面了,重明鸟因为憎恨将它囚困在篱笆里的人类所以对身份为饲养员的玩家下杀手,而玩家的任务就是要放它们自由,前因后果都有了,逻辑链完美。
师瑜脑袋都被蒙上,只有声音透出来:“皇宫里的鸡眼睛里都只有一个瞳孔。”
贺为有总算想起这个问题,试着猜测:“因为重明鸟必须在天上飞的时候双瞳才会显现出来?就好像动画片里那些有异能的主人公一样,一旦使用能力眉心就会浮现特殊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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