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理挑眉,还没开口,那指针便晃晃悠悠地又往回转了个弧度,停住不动了。
师瑜:“……”
这种二选一的概率砸在他头上,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虽然最开始把人拉进来时嚷嚷着要报仇,但真的指到对方了,反倒谁都不敢开口。
先不说人家本来就只是被谢云理拉过来吃个饭,同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没到能毫无顾忌的程度。
师瑜一个都没选,放下易拉罐,从收纳架上拿了只杯子:“我喝酒。”
秒表瞪大眼:“你确定?”
娃娃脸喃喃:“不用这么狠吧?”
恨天高咽口水:“这才是真正的猛士。”
收纳架是刚刚说要玩游戏后叫的,上面摆了十几只特制的玻璃杯,上面都扣着不透明的塑料盖,能直接从口子插吸管喝,里面的东西喝完盖子才能打开。
至于里面的内容……蝎子游蛇,纯白幼鼠,狗血泼天,烟熏棉袜,光名字就能叫人生理性作呕。
这也是为什么娃娃脸和恨天高宁愿接吻都不肯开玻璃杯盲盒。
师瑜没挑,直接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杯,对着口子喝了下去。
苦涩的,辛辣的滋味瞬间蔓延开来。
……是中草药。
一杯酒被饮至尽头。
他放下杯子,起身离开座位。
“小鱼!”谢云理外套都没拿,直接追了上去。
剩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半晌秒表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我是不是闯祸了?”
“你闯什么祸?你就是转了根针。”娃娃脸如丧考妣,“是我硬要把谢哥弟弟拉进来的,看谢哥离开时的脸色,我预感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恨天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明年的今天我给你烧纸。”
娃娃脸一脚踹过去:“滚!说得好像你没份似的!”
恨天高总算想起把人拉进来也有自己的锅,脸上换成了同娃娃脸一样的如丧考妣:“完了完了,我把人家害成这样了这可咋整……”
※
等谢云理敲开卫生间的门时,师瑜已经把刚刚喝下去的那杯酒连同胃都吐空了。
他按下冲水键,接过矿泉水漱了口,去了洗漱台。
谢云理撕开餐巾纸包装袋:“喝到什么了?”
师瑜掬了把冷水,关上水龙头,嗓音透出嘶哑:“药。”
谢云理一怔,气笑了:“你居然还敢喝完。”
在这世上知晓师瑜对药物时反应的除了陌生医生,相熟的人里只有两个,谢云理算一个。
谢云理只比师瑜大了一岁,却是十四岁那年趁着暑假来南杭市最后却在医院撞见对方,才算是真正开始接触到。
因为之前男人在女人孕期干出的腌臜事被戳破,女人动了胎气早产,师瑜刚出生那会儿一直待在保温箱里,爹不在妈不管,身体一直算不上好。
后来十三岁的他被谢云理撞见时,那模样,怎么形容呢?
用谢云理的话来说,那就是朵被摧残得快死掉的娇花。
也不知道是哪一点戳中了当时正处中二期的谢云理,发誓要把这朵花救回来,问病情弄药方,前前后后地忙活,捣鼓了三天,最后端出一碗卖相非常之神奇的成品。
师瑜那会儿盯着药碗看了足足五秒,才道:“我不能喝。”
“为什么?”
“……”
“为什么不能喝?”
“……过敏。”
“那你具体有那些不能碰?说说看,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去掉。”
“我都不能碰。”
“……”
谢云理气笑了,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的大少爷头一次那么真心实意地想对一个人好,被拒绝受挫还是小事,重点是对方的回答实在太敷衍——因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任何一丁点药都不能用——对方不仅毫不领情甚至可能嫌你烦,你说气人不气人?
反正是他气得半死,转身就走,结果临到出门时,对方却追上来。
师瑜看了看他余怒未消的脸,又看了看药碗,一两秒后,忽然低头把碗里的东西全喝下去了。
再然后的事不用多说。
吐到脱水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师瑜只说对他了一句:“我真的不能喝药。”
也是那次以后,谢大少爷就真的对人上了心。
那会儿谢云理念初中,正是玩得最疯的年纪。
父母对他向来是放养式教育,他交的狐朋狗友一大堆数都数不过来,秉承着什么事作死偏做什么的原则,却突然跟所有人断了天南海北的旅游,断了抽烟喝酒打架,断了夜不归宿,身上的变化天翻地覆,唯有手机怎么换通讯录里的第一位永远是备注为“a”的同一个号码。
“不吃饭了,我得回去给我弟做饭,不然他自己根本不会弄。”
“不开黑了,我弟那个狗比学校晚上下自习太晚,他那样的一个人走太危险,我得去接他。”
“不爬山了,山上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一大堆,我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东西的味道,要是我带一身回去他根本不会让我进门。”
“……”
认识的知道他是带弟弟,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是无痛当爹在带孩子。
谢云理花了五六年,什么营养品食膳不要钱似的砸,健康生活长命百岁的一百个小妙招学了个遍,才将原本蔫了吧唧的娇花养得跟正常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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