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跟他爹一样是自己本就想要这个位置,只是盛远棠的死刚好给了他一个理由呢。】
皇宫内守卫不少。
巫尔一路摇铃铛一路解决拦路的侍卫,从侍卫嘴里问出向言朝进宫后的行动路线。
闻声而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两人跑到御书房的殿门之外,巫尔看着身后黑压压的人头,蓦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抬起手腕,狠狠一晃,金色的铃铛撞击声响如利剑直击人心,震得人眼神心神全都跟着恍惚起来。
巫尔往反方向,直接跳下台阶。
这副作态明显是打算留下来负责拖延追兵。
师瑜在原地一怔,两秒钟后,抬脚走进殿内。
还未抬手敲门,御书房内便响起尘埃落定的陈述句:“父皇,您禅位吧。”
师瑜停在门外,等了片刻,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向言朝拿着诏书,反手关上门:“师大人,家父让你见笑了。”
师瑜摇头:“陛下出事了?”
“咯血昏过去而已。”向言朝笑了声,“听了多久了?”
“刚来。”
“那你来得真巧。”
“不算巧。”师瑜道,“我在将军府看到过你离开,那时就想你会不会提前继位。”
他问道:“你既然拿到了你父亲同其他人勾结残害盛将军的信,为何不提醒他有人要害他?”
要是事先提醒,或许盛远棠就不会死了。
向言朝将诏书收进袖袍,偏过头,那一眼目光很深很深,像载着满山大雪和寥落干戈:“你以为呢?”
师瑜看了他几秒:“因为你本来就想要皇位,盛将军的死可以给你一个威胁你父亲禅位的把柄,所以顺水推舟?”
【我靠?!】
【预言家?】
【我猜对了??】
向言朝不答,靠着墙,语调冷淡又嘲弄:“师大人当真明察秋毫。”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师瑜听着他的嘲讽,“因为你其实也不知道你父亲的暗中所为?”
向言朝一顿。
“你只是猜测,怀疑盛将军的死有隐情,所以伪造了他们双方的通信,拿到御前同你父亲对峙。毕竟来往信件这么重要的把柄,哪怕提前说好事成之后必须销毁,他们也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会按照约定说的来做;二来他们或许会仔细斟酌对方寄来的书信内容寻找其中可能存在文字陷阱,但大概率不会去记忆自己写过什么。”
“你是被你父亲养大的,要模仿他的字迹和习惯的落笔开头不难,只要前面一行两行内容差得不多,他方寸大乱之下也不会仔细去看后面是否正确,而应该会欲盖弥彰撕掉证据;又或者你在他试图往后看后面的内容之前就把信抢回来,让他以为你有他的把柄。”
师瑜道:“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向言朝低低地笑起来。
师瑜见他没反驳,又问:“你为什么那么看重盛将军?”
向言朝将手指搭在眼皮上,视线一片昏黑:“你见过他十七岁时的样子吗?”
※
向言朝十七岁那年,京城的殿试刚刚结束,而他摘得状元郎的桂冠,各方大臣好一通赞扬。
可向言朝自己心里清楚,进殿试以前尚能说是他凭自己的努力,可到了金銮殿上人脸和卷子能一一对应的时候,他拿到这个名次有多少分是凭头顶那个当丞相的父亲。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名不副实,但也没品德高尚到放弃功名不惜当众打皇帝的脸,看人下菜碟本就是朝中潜规则。他随波逐流地认下旁人的恭维,进国子监以后依然我行我素地拒人千里。反正他家世背景足够硬,再冷淡也只会被说成恃才傲物的骄矜。
只是其他人他尚能做到视而不见,唯独一个人不能。
那便是与他同龄且同年高中的探花郎盛远棠。
若是没有他,盛远棠才应该是状元。
盛远棠是个会来事儿的。
具体表现为他刚进国子监不到半个月就能跟周围一片人称兄道弟,到也不是靠着学习讲题,而是靠玩儿。滚环爬墙斗蛐蛐,弹弓爬树掏鸟窝,那些只有街头平民才会玩的玩意儿他愣是一个不落地摸熟了,还毫不避讳地教给国子监里其他王公贵族,愣是在阶级高下分明的学堂里活成了一股清流。
要说罚吧,也没处罚:毕竟人家一开始可是凭真本事拿的探花,也是凭真本事得到太傅们的赏识甚至不惜挤破头争抢,同样是凭真本事教导那些被他带坏的狐朋狗友们一路奋发上进,垫底的成了中游,中游的变成上头。
你要罚他,那些和他玩在一起的学生们第一个不乐意,护他护得比爹妈还紧。
那时的盛远棠招惹其他人招惹够了,毫不意外地把目光投向了在国子监内始终活得像座孤岛的向言朝。
向言朝最开始是因为心中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的状元那股子愧疚,于是理所当然地在面对他时高攻低仿,理所当然地由着他越靠越近,理所当然地任由他拉着自己跑过京城大街小巷,尝过市井街头的人间烟火。
再理所当然地任对方成了那个独一无二。
十七岁的盛远棠是什么样子?
是红衣走马,听曲斟茶;也是低眉念书,执笔挥毫。
是哪怕家道中落,将军府内忧外患,父亲战死沙场,身前刀光剑影,身后万丈深渊时,却依然能活成其他身份尊贵的官吏子弟一辈子也求不得的散漫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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