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出去,说是大学生也有人信。
谢宝珍愣愣地看着他,陈舟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她眼下黑青,知道她最近为了兰秀芝的事没休息好,稍作寒暄,就进了病房。
“陈陈来了……”
兰秀芝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身上的生气肉眼可见地在消散。
陈舟和嗯了一声,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陪她说话,看见她搭在自己手上的手。
骨瘦嶙峋、青筋暴起,因为激素的失调还长出了老年斑,上面还有几个真空。
“奶奶以为过了那天你不会再来了呢……”兰秀芝的眼珠略微浑浊,笑了笑,“陈陈是个好心的孩子啊……”
她提起那天。
陈舟和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那天在病房,任凭兰秀芝开出了怎样吸引人的条件,他都不为所动。
谢瑰已经成长起来了,于情于理,他不需要为谢家再做些什么。
兰秀芝也没着急,带着术后的病弱一点一点地和他聊他幼年的往事,先从心理上放松他的戒备软化他的态度,等到陈舟和能够平心静气稳定地跟着她的节奏走了,再说——
“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奶奶是个半截脖子埋土里的人了,那些医生都只说好听话,其实我的情况自己心里有数……奶奶已经快不行了,”兰秀芝低咳两声,“奶奶这辈子很少求人也很少认错,当年、当年……欺瞒你的事,是我做错了,但是这次奶奶还是想求你……你帮帮谢瑰吧,我看得出来这孩子这两年的变化是为了什么,当初的事我也有责任,你对他要打要罚都可以,但就这一件事……陈陈,你不能让奶奶到地下也不瞑目啊……”
“奶奶言重了,”陈舟和给她掖了掖被角,“人都有亲疏,我明白的。”
走廊上,谢瑰靠在墙边,视线落在紧闭的门上,眉目柔和。
他这两年要么待在学校要么就在公司,小的假期会避开她在的时候来看看兰秀芝,大的假期听说全在E国。
谢瑰的气质沉淀下来,性格全然不似从前激进。谢宝珍很少看见他,偶尔看见恍惚都觉得看见了另一个陈舟和。
“谢瑰,你是不是心里怨我?”谢宝珍没忍住问道,“因为陈陈?”
谢瑰本来不想和她说这些。
谢宝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这么多年因为谢文笃的关系爱屋及乌,对他也照顾颇多,很多事情说开了反而没意思。
“谈不上怨,只是怕了。”谢瑰淡淡说。
他现在的模样和在陈舟和面前不太一样,别说热情甚至都能算上清冷,白炽灯打在他的侧脸,映出一张轮廓立体的脸。
谢瑰的眉眼最像谢文笃,眼窝深邃,眼角微垂,这双眉目对上亲近的人就是无辜黏人的小狗眼,对上生人,则有些凌厉。
“你怕我?”谢宝珍呼吸一滞,“可是小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啊。”
“小姑,”谢瑰直起身子,戳破她的自欺欺人,“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谢子谦口中的我?你出生到现在顺风顺水,奶奶把你养的太好的,要什么有什么,你也没有主见,在大事上经不起吓唬,风往那边吹你往那边倒,所以谢子谦说什么你信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谢瑰掀起薄薄的眼皮,“谢子谦肯定跟你说我们都姓谢,自家人不会坑自家人,也说陈舟和就算表面再表现的熨帖,心里终归还是养不熟,为自己想?”
谢宝珍嗫嚅了下,没话说了。
“你不是为我着想,你是怕失去这样的生活,你怕像谢子谦所说的万一奶奶不在了陈舟和掌权,你们都要仰人鼻息,”谢瑰近乎残忍地说出这些话,“所以当初你帮着奶奶欺骗陈舟和利用他的愧疚,你又告诉谢子谦你们编造出来的真相。”
“小姑,你自己凭着良心说,陈舟和在谢家这么多年,他给你的他对你的好和他从你这里得到的都是多少,你再对比一下谢子谦,你这个所谓的好哥哥从你这里拿的和给你的又有多少,”谢瑰平缓了一下心绪说,“我谢瑰以前是混账,这个我认,陈舟和哪怕是要我跪下我都能做到,我有错至少我敢认……但是你不敢。”
“外面是吵起来了?”兰秀芝和陈舟和说着话,聊着聊着听见门外的声渐渐大了,疑惑道。
门隔音好,陈舟和也听不真切。
“我去看看吧,”陈舟和说道,“刚好我也不打扰奶奶休息了。”
“去吧。”兰秀芝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认真算起来,陈舟和在她跟前的时间比谢瑰还长,长到她看着这个孩子,都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愧疚。
“……我不知道这些话小姑您能听进去多少,但是以后您再找陈舟和帮您办事吸他的血耗他的神之前先问问我,”谢瑰两年淬炼出的锋锐此刻让谢宝珍几近惶恐,“您觉得能可劲儿使唤、捂不热的外人,是我放心尖尖上的亲人。”
陈舟和出来恰好就听见这么一句,他愣了愣,看了眼谢瑰,又看了眼几乎要哭出来的谢宝珍,秉承沉默至上的原则什么都没说。
谢瑰也没想让他听见这些,上前低问了两声兰秀芝的情况,就说要走。
“对了小姑,”谢瑰像是突然想起来,回头眼神玩味,“不过您的心思也不是全错,毕竟我小叔对你还真是好,我前两天还听说谢子谦先生为他妹妹买了不少奢侈首饰,就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改了地址,住到大洋彼岸S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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