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日日想甩,日日甩不掉,不对,是不舍得甩。
元宵重重吐出一口气,心里郁结倒是散去了不少。
他很快换了鞋,追着步天往客厅去,不过步天不在客厅,而是从厨房拿了两瓶纯净水,见到他顺势递了一瓶给他。
你hellip;hellip;不问我怎么了吗?元宵跟着步天回到客厅,步天顺手开了电视,又在沙发上坐下,好像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他有点失落。
步天闻言看了他一眼,道:我在等你告诉我。
元宵心说我真没看出来,他喝了两口水,又沉默了几秒,将瓶子搁到茶几上,然后摸出了手机,边道:我手机通讯录一共有十八个人,除你和两个做兼职认识的经理之外其他十五个都是我在工地上相熟的工友,我们大多是跟着张哥干活。
嗯,然后呢?步天问。
元宵呼出一口气,却没回答,而是当着他的面拨通了一个名为杜勇的号。
步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没什么表情,点了免提。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try again later.
元宵挂断了这个电话,转而拨了通讯录第二个名字mdash;mdash;付大军。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hellip;hellip;
两个号码是一样的回复,巧合?
元宵很快又拨了第三个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hellip;hellip;
第四个,第五个hellip;hellip;
每一个电话拨出后都只有一个回答,正在通话中。
步天眉头皱起:他们把你拉黑了?
元宵的已经拨到了最后一个电话,最后这个是步天知道的一个名字mdash;mdash;张平安,元宵的包工头。
难道也将他拉黑了?
很快,步天听到了系统女音。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空号?
是啊,空号,连拉黑都跳过去了。元宵自嘲一笑,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人卸去,摊开双手到身体两侧,手机也从他手中滑落。
步天犹豫片刻,问:是不是号码弄错了?虽然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却很肯定,号码并没有出错,是号码的原主人注销了这个号。
元宵脑袋歪到一旁,对上步天双眸,语气平静说:昨天我还给张哥打过电话询问什么时候在哪里结工钱,他回答我说,lsquo;XX工地西大门,下午三点rsquo;。
他没有出现?虽然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元宵又将脑袋摆正,双目放空看着电视,自顾自说道:其实我能猜到他的心思,也知道我家里派的人找上他,甚至那一百万,也只不过是一个让我为难和向家里妥协的借口,一百万比起他和吴阿姨的损失,远不足以抵过,可是,我是抱着补偿的心情努力工作,即使每个月能补偿他们的有限,我也尽可能想要弥补,但,终究还是不够啊hellip;hellip;
步天仿佛又看到了工地门口难过又孤独的抽着烟的小青年,心微微有点疼。
元宵没看他,又继续说:你一定会觉得我矫情,圣母心泛滥,其实没有的,我对张哥和吴阿姨重视,最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我最苦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你知道一个光有身份证却什么都不能办,去找工作但不到三天就被人破坏只能走人的心情吗?那时候我每天都像一只流浪狗,连睡桥洞的流浪汉也比我自由,因为呀,只要我去睡桥洞,我家里那些lsquo;狗rsquo;就会闻着味来,喊上一波城管,把我连同那些无辜的流浪汉们一起驱赶。
张哥和吴阿姨收留了我,张哥教我用晒黑这种天然化妆的方式掩藏自己,吴阿姨会给我们做好吃的,我住在他们家,他们只象征性收我一点点水电费,张哥还带我去工地干活,在工地上,我们每天灰头土脸,即使是过去最熟悉我的人站我面前,他也一定认不出来。在他们家的这两年,是我二十年人生中过的最充实和自由的两年,我很感激他们。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背叛了你。步天嘴唇动了动,却又将这句话压下。
然而元宵似乎读懂了他的内心,朝他笑了笑,道:我不怪他们。
但你在难过。步天沉吟。
是啊,我真挺难过的hellip;hellip;元宵也没嘴硬否认,眼神却又暗淡下来:我人生中的前十四年,我的身边有管家,有老师,有佣人,可他们从不会跟我多说一句,不会关心我,不会和我交流,他们对我毕恭毕敬,在我面前头永远低着,不敢多看我一眼,我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hellip;hellip;
出国后,我交到了我的第一个朋友,但是被lsquo;他们rsquo;发现了,lsquo;他们rsquo;觉得我和朋友用在聊天上的时间会影响我的学习,所以lsquo;他们rsquo;不准我再和我的朋友来往,每天去上课,他们就像铁桶一样围着我,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后来,我迟来的叛逆期到了,我开始偷偷的从lsquo;他们rsquo;的眼皮底下溜走,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是在我的课程上,可惜我天生酒精不耐,酒精度再低还是一杯倒,嘿嘿hellip;hellip;
当然,之后我溜走被发现了,他们把我看得更紧,但是我学了计算机,我和我的朋友,也就是教我计算机的老师,用另一种lsquo;语言rsquo;交流,整整三年,没一人发现。
说到这里,元宵脸上浮现出笑意,带着股金丝雀飞出笼子奔向天空的畅快。
元宵说了一通,整个人都感觉松快不少,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因而此时一旦开口,便如开闸泄洪,一时半会儿收不住。
呃,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他侧头,看见步天就那样定定看着他,猜测是不是自己啰嗦过头了,毕竟他嘴都说干了。
步天适时给他递上了水,元宵有点受宠若惊,接过后小小抿了两口,才道:谢谢。
步天摇摇头,问:你是怎么离开的?听他的描述,身边常年有人盯着。
元宵愣了愣,回道:机场人流量大,我hellip;hellip;他说着顿了顿,才接着说:我姥姥临终前安排了人,在机场制造混乱,我才能趁乱逃走。
步天呼吸一顿,抱歉。
抱歉什么?元宵问。
你姥姥hellip;hellip;
这个啊hellip;hellip;元宵笑了下,其实我姥姥是寿终正寝,走的时候很安详,我不难过。
步天嘴唇动了动,不知该怎么接话。
反而元宵又补了一句:我姥姥安排的人倒是把我塞上了开往京城的大巴,可只给了我百来块钱,还没一张车票贵。
步天:hellip;hellip;
更没法接话了。
他只能将话题移回包工头张平安身上,张平安骗了你一百万,你打算怎么办?
第72章 你失业了
提到一百万, 元宵又想点根烟抽了。
遗憾的是,他在路边小超市买的烟随手被他抛弃在了石头上, 他无烟可抽。
我跟张哥说, 一百万是我借来的,也许在他看来, 一旦我失去工作, 又扛上了巨额外债, 迫不得已之下, 只能向家里妥协, 嗤。元宵说着, 自己反倒自嘲嗤笑起来。
步天眸中闪过冷意,我可以替你把钱拿回来。
别hellip;hellip;元宵下意识否决这个提议, 对上步天略显不愉的目光,他苦涩的笑了下,道:就当他和吴阿姨这两年对我的照顾吧, 一百万hellip;hellip;说没就没,心疼归心疼,但到底我其实也没费多大心力, 最不济也不过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步天并不赞同他的看法。
元宵倒是豁达地接着说:其实还不至于回到解放前,起码我现在有地方住, 你还给我买了那么多衣服穿, 吃喝也不愁, 又给我办了卡, 卡里现在还有两万块余额, 可比我当初到京城时条件好太多。
步天依旧不悦。
元宵往步天身边凑了凑,抱住步天的手臂,一只手和步天十指相扣,半个身体都压了过去,他又笑吟吟道:最最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还有个男朋友,我可以身无一物,但不能没有你。
步天:hellip;hellip;
小怪兽真是hellip;hellip;见缝插针地撩他。
元宵枕着步天的肩膀蹭了两下,望向天花板,略有感慨说:早知道我会那么喜欢你,两年前我刚到京城那会儿一定蹲在小区大门口等你,赖上你。
步天嘴角一抽,忍不住回了一句:你也不怕被我打。
打是亲骂是爱,说不定你打着打着就喜欢上我了呢?元宵这脸皮的厚度在每天的磨练中越发厚了起来。
步天着实想问他是不是抖M,话到嘴边又意识到mdash;mdash;元宵在转移话题。
倒是打得好主意。步天轻哼。
你手怎么了?步天不经意看到元宵的手,拳面两根手指上有不明显的青紫,食指指关节还擦破了些皮。
没事hellip;hellip;元宵条件反射抽手,然而毫无疑问,他速度不如步天,力量也差了些,一下没能抽走。
打架?步天接受过专业训练,元宵这伤,他一眼看出是由于出拳不规范导致的受伤。
元宵倒想糊弄过去,可转念一想,他都跟步天说了那么多过去的事迹,就差没把自己的马甲给脱掉亮明身份,家里人找来被他揍一顿,也没什么难以启齿。
其实他今天去工地西门口,见到的不是张平安,而是罗剧,他曾经的边缘管家之一,先前一手策划吴阿姨借高利贷的主谋,元宵跟他见过两面,其中一次在医院门口,步天可能也看到过。
元宵见到罗剧后,对张平安的最后一丝期待也落了空,愤怒之下,他将罗剧和他带来的两个人都打了一顿,可惜他不是专业人士,揍人的时候连带自己也伤了些许。
天哥,什么时候有空了,教我两招么?元宵云淡风轻的讲述完见面揍人的过程,又一次采取了转移话题法,显然不欲在家里来人身上多谈。
步天想到之前从邵玉容口中听来的封建帝王元氏家族一些内部情况,结合元宵透露的元家人对他的重重照顾,万一哪天那位三爷一时脑热,不愿再放任元宵这继承人在外逍遥,强行把人弄回海市也是有可能。
他要不要,找根绳把元宵系裤腰带上呢?
元宵倏地打了个冷颤,怎么好像有人在背后算计他呢?
张平安躲着你,你以后还去工地搬砖吗?步天忽然问。
嗯?元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大脑接收并分析完步天这句话,他不禁睁大了眼睛,直接爆了粗口:我靠,我失业了!!!
步天平静点头:嗯,你失业了。
元宵:hellip;hellip;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步天:你看错了。
元宵:hellip;hellip;他发誓,我绝对没看错!
步天表情管理课程满分,自然不会叫元宵看出丝毫端倪,他在元宵怀疑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来给我当助理吧。
=v=
步总,步太太又来了,还是指名要见您。步天刚下车,宋英韶就顶着骄阳走了来,她在前台等着,要不我先把她引开,您再上楼?
步天闻言颇觉好笑,避着严曼珠走,好像他怕她似的。
他淡淡道:不必。
严曼珠一身红色偏职业套装,戴着顶同色宽檐遮阳帽和棕色墨镜,与唐氏接待大厅低调内敛的装修格格不入。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保镖,气势是非常足的。
看到步天进来,严曼珠立刻拿起手边的包,而在她靠近之前,她身后其中一名保镖已经先一步上前,想要将步天拦住。
宋英韶也不是吃素的,一看对方来者不善的样子当即站了出去,护在步天面前挡住保镖。
步天!严曼珠已经走了过来,墨镜遮住了她半张脸,却遮不住她下垂的两边嘴角。
步天神情淡漠,语气冷淡:井水不犯河水。他厌恶这个女人,主要来自于当年她在唐绘面前的挑衅,而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并无交集,严曼珠以及她的宝贝儿子步忻没事不找茬,他不会主动挑事。可若严曼珠闲着无事来找茬,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严曼珠听出他这句话后的威胁,身体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自然,她摘下墨镜,也露出了墨镜下粉底都遮不住的略显憔悴的脸。
她压低声音道:我有事跟你谈,正事。
步天不为所动,嗓音冷淡: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正事可谈。说罢,他往电梯走去。
等等hellip;hellip;严曼珠面色微变,身体已经先一步挡到他面前,等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挑衅意味后,眼中闪过一抹惶恐,脚步不自觉退后了半步。
步天眼神一冷,严曼珠又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步天不苟言笑,但并不至于说一个眼神就能把严曼珠吓到连连后退的地步,可严曼珠从她的哥哥严正祥口中得知了步天的与众不同,至现在为止,严正祥还在医院接受治疗一天一天的憔悴,器官一天一天的衰竭,医生们却查不出病因。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步天。
即使严正祥所说一切都是真,但没有证据,报警也无用,严曼珠自然害怕她会成为第二个严正祥。
她咬了咬唇,像是拿出了所有的勇气,道:步天,你能不能hellip;hellip;回步氏?
闻言步天一愣,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自己听岔了,严曼珠找他,不为她那这会儿恐怕已经半身不遂的哥哥,竟然让他回步氏?
步太太,您说什么?宋英韶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置信地问道。
严曼珠恨恨地瞪了宋英韶一眼,视线落回步天脸上,她咬了咬下唇,说:回步氏,你是步家人,日后步氏才是你们兄弟的。她在兄弟二字上加重了音,像是在承诺给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