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睦河毕竟中过进士,扎扎实实做过大周的官员。
这种官场上的问题,徐世杨只能连蒙带猜,对徐睦河来说,答案却是相当于直接写在明面上的。
“文相公真有意思。”
得到确切答案之后,徐世杨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江北这边还有一场大战,胜负如何犹未可知;恢复中原遥遥无期;他自己身边也还有一大堆乱事没解决,怎么就先想着分化我们?”
原本,徐世杨觉得自己应该是很生气的,但转念一想,其实很没必要——毕竟他确确实实早晚要推翻大周朝廷!
这反而正好证明了文介甫这人有些预见性,当初能当上宰相,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因为这是文介甫应该做的,他不这样做才是怪事。”
徐睦河用有些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
“我们对朝廷来说,等于是个独立势力,青州现在的局面都是我们父子一手开拓出来的,兵将也是我们招募,提拔起来的亲信,跟朝廷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情况下,即使世柳在江南形同质子,肯定也无法消除朝廷的顾虑。文相公要想大用我们家的力量,达成他们主战派的目的,不想方设法施加些影响怎么行?”
“其实,文介甫写这封信,在为父看来根本就没有掩饰他的目的,他也相信为父肯定答应——现在是合则两利吗。”
徐睦河把文相公的来信一收,很无所谓的说道:
“既然这就是文相公的要价,那么为父答应了。”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了,这世上没有只得到不付出这么好的事。”
徐世杨问:“父亲想跟文相公要些东西?”
徐睦河一摆手:“要什么东西?文相公应该给些更重要的。”
“什么?”
“联姻!”徐睦河强调道:“为父要与文家联姻!”
“。”徐世杨一阵无语。
他觉得,这种政治婚姻,八九成得落在自己头上。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嫁还是娶?”
“有嫁有娶。”徐睦河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把你妹妹嫁到文家去,文家也得嫁过一个嫡亲女郎来给你做正妻!”
“世杨你之前不要公主,其实是根本想不通,你的情况,正妻不可能跟江南没有关系。”
除非徐家现在就跟朝廷翻脸,否则,想要朝廷的支持——不管是经济上的还是政治上的,装也得装出一个忠臣的模样来。
而朝廷对齐省鞭长莫及的情况下,跟朝廷联姻就是最好的政治表态之一。
当然,还有接受朝廷的监军,以及暗地里的分化政策。
现在朝廷没有派监军的想法,因为主和派的监军到齐省来就是找死的,主战派则是还没上台,这个时候取得的战功都得分给在台上的主和派一份。
而徐家已经打算接受分化政策,那么再加上互相联姻,青州军和江南主战派就算正式结成真正的同盟关系了。
之前徐家接受江南的支援,以及按约定拦截和亲船队,只能算是合作,终究是比同盟差几层的。
“父亲,我还是坚持不能联姻。”
徐世杨正色道:
“何况这次还要涉及到玫儿,您是知道的,咱们家将来一定会造反!”
“若是我们联姻,到时候,我的妻儿如何自处?玫儿和她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徐世杨娶回来,将来最多是老婆翻脸,但至少他可以保证自己妻儿的安全。
若妹妹嫁过去,谁敢保证朝廷不会做欺负女人孩子这类下三滥的事?
“玫儿是嫁给文家,又不是嫁给皇家,文介甫不是那种人。”
徐睦河摇摇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当文介甫是傻的?咱家跟朝廷翻脸,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玫儿,不为别的,就是两面下注而已。”
徐世杨说道:“文相公是大周的忠臣。”
“没错,但文家不见得都是忠臣。”徐睦河笑道:“若是我们今天就围攻临安,大周危在旦夕,文介甫大概是要全他的忠义,文仲估计也差不多,但其他人呢?文季会吗?文书会吗?”
“就算他们两个想跟着阖家赴难,文介甫恐怕也不能答应。”
“家里有人全过忠义就够了,文家总还得传下去!文介甫肯定懂这个道理。”
当初诸葛武侯家还分事三国呢,若是徐家大势所趋,文家有人顺应天命也是理所应当——徐家又不是鞑子。
“放心吧,世杨,我保证,文家女嫁过来,不会成为你的阻碍——当然玫儿也不能成为文家的阻碍,直到有了最后结果。”
剩下的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徐世杨自己想想也能揣摩个大半了——若是徐家输了,在江南的徐世柳和徐世玫,就将互相扶持,成为徐家延续下去的希望。
相反,若是大周朝廷输了,那么嫁过来的文家女,以及徐世玫的丈夫,同样将成为文家在新朝中兴的起点。
“真讨厌。”徐世杨小声说。
“什么?”徐睦河没听清楚。
“没什么。”徐世杨摇摇头,想把心中的厌恶情绪赶出去——他很讨厌这种政治联姻,但不得不承认,这种事对自己的事业、野心和徐家的未来是有利的。
政治人物不能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行动,但厌恶就是厌恶,发自内心的厌恶。
“如此,我同意联姻。”徐世杨皱着眉头,忍着心中的恶心说道:“等主战派上台,他们可以往青州派监军,但那只是监军而已。”
“还有,世柳期待的援军,我不打算给了——新军现在不适合出现在江南,我打算把想回江南的禁军编练成军,让大哥带到江南去——两千多人估计也够了。”
徐睦河点点头:“这个我同意,军权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
“不过,有件事为父提醒你一下,你招到一起开会的那些军官,真的全都看不出文介甫这么明显的暗示?”
“他们只是不想涉及到咱们徐家内部的争执中吧?”
“在他们眼里,这件事涉及到你、世柳、世松几个人,还有二房跟长房,以及你未来的子嗣,这属于,嗯,主公家事,他们不敢掺和进来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在那些人眼里,你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坞堡主或豪强家主之类的人物了,你今后的行为,也应该有一些主公的威严。”
“以后不要让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占用你太多心思了。”
“你应该有这种自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