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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死生之巅 我欲多为善
    “啊……”
    许多上了年纪的受不了这种师徒暧昧, 立刻以袖掩口,大皱眉头。
    “这还成何体统!”
    女修捧着手中的茶碗, 低着头道“我当时觉得古怪, 愣了一下。但是他们二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宗师, 我说什么也不敢往有悖人伦的地方去想。不过此时回头再看, 他们两个人确实不太对劲。”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就是诸位刚刚提及的, 师明净被抓走前说的那番话。那个时候他言辞模糊, 我只觉得别扭,不曾细细琢磨,现在想来,他的意思是应该是墨燃曾经心悦于他, 后来改了心意,又爱上了楚晚宁。”
    大家就都不吭声了。
    很多从前不起眼的细节,都在此时一一变得清晰。
    突然有人轻声道“天音阁劫囚那次,你们都去了吧?当时楚晚宁安慰他的时候, 我好像看到他亲了他的额头。”
    “啊!”细节的描述更令人厌恶,但却愈发勾人好奇, “谁亲了谁?”
    那人挠着头解释道“楚晚宁亲了墨燃。”
    “……”
    “你们都没瞧见吗?”
    众人纷纷表示并没有看清,那人便摊手道“好吧,那就当我没说。或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但很多时候“就当我没说”其实是一句废话,和“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异曲同工之妙。
    泼出去的水能再收回来吗?于是这种恶心愈发鲜明。师徒两人在一起, 若是徒弟主动, 多少还好一些, 但若是师父主动,这层禁忌里就更蒙上一层腥臭,显得格外居心叵测和为师不尊。
    这种私底下的议论和揣测当然不仅局限于这破庙之内。作为最大的嫌疑人,墨燃和楚晚宁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师慈徒孝”这种话题会让人昏昏欲睡,而“师徒偷情”则能让整张饭桌上的目光都聚拢在一张滔滔不绝的嘴上。哪怕有人怀疑、有人不满,但也不妨碍流言的四散。
    所以一时间揣测什么都有——说墨燃爬床上位的,说薛蒙与楚晚宁也有染的,说师昧和楚晚宁恐怕也不干净的。这样一来,原本干干净净的北斗仙尊,朝夕之间就成了个喜欢猥亵英俊少年的变态老男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你们看他的三个徒弟,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好看,要说他没这个心思,你们信吗?”
    “墨燃刚刚拜入门派的时候,楚晚宁不是不肯收他吗?我在死生之巅里头有认识的友人,他跟我说,墨燃后来去红莲水榭过了一夜,然后楚晚宁就收他了——为什么?这还用问,睡过了呗,墨燃床上功夫好嘛。”
    这些细节勾的人们心里痒痒,愈发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墨燃那时候才刚弱冠成年吧,楚晚宁也真下得去手。”
    “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年那个去偷看他洗澡的女修会被打个半死,恐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哟。”
    几许暧昧沉默,然后有个地痞流氓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道“哎,其实我还真有点好奇,你们说,他俩睡觉的时候,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啊?”
    “肯定是墨燃在下面吧,楚晚宁那种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他那么傲,总不至于找个徒弟来睡自己。”
    “这样想想,墨燃还真的挺可怜的……被强迫跟一个大了自己那么多岁的老男人上床,性子又烈又难伺候,长得还并不是最好看的,一定很恶心吧。”
    “唉……”
    而这些碎语闲言还不是最骏烈的,随着时日的推移,有几枚珍珑棋子被人认出了身份,都是死生之巅的弟子。
    如果说一个两个还是巧合,那么每次被抓住的线索都指向死生之巅,便是再清白的门派都难免成为众矢之的,引起莫大恐慌了。
    这几天,陆续有人找上死生之巅来论理,却都吃了闭门羹。
    “薛掌门不在,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吧。”
    “薛正雍去了哪里?”
    见对方直呼尊主姓名,守门的小弟子来了脾气“异变以来,我家掌门日夜奔波,忙着摆平棋子,处处亲力亲为,哪里有苦难他就在哪里,你自己找去!”
    那些寻衅滋事的人便冷笑“忙着摆平棋子?我看是忙着操控棋子,和罪犯墨燃楚晚宁串通一气才是。”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人道,“墨燃修炼禁术,楚晚宁劫囚逃离,结合之前薛正雍不断为墨燃求情,这些天又处处有死生之巅的弟子被做成了珍珑棋。说你们这门派后头没有猫腻,谁信啊?”
    面对这些零零碎碎的寻事者,薛正雍听禀后,总是疲惫地叹了口气,说“清者自清,如今这世道,能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别再理会他们讲些什么,由着他们去吧。”
    这一天,又有人寻上山门来,还带了几具尸体,说要让死生之巅偿命。
    薛正雍回来已是深夜,他浑身是血,更有几处受了伤。他一边听着王夫人跟他讲这些事情,一边洗净自己脸上的污泥,喘了口气,没有立刻吭声。
    王夫人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是不是该去和天音阁求助……”
    “和天音阁求助?”薛正雍乜过眼睛,颊上有一道僵尸留下的抓痕,“我看天音阁这地方就不对劲。那个木烟离就跟个泥塑菩萨似的,浑浑噩噩,简直混账。”
    王夫人忙去掩他的嘴“你可别乱说。”
    “……”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王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可是有什么办法。那是神祇后裔,是天神立下的千岁大派,他们素有威仪。所以就连三百年前,平王之灾那次都没有人敢质疑他们,你又有什么力气去撼动它?”
    薛正雍眼神愤懑,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他将擦洗伤处的毛巾一扔,一个人去了窗边,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头的一轮弯月。
    “你说燃儿此刻怎样了。”过了良久,他嗓音沙哑,如是问道。
    王夫人拖着迤逦长裙,走到他身边“夫君……”
    月光洒在男人的脸上,那张一贯嘻嘻哈哈的脸庞此刻敛去笑容,竟显得那么疲惫,甚至有些老态俱现。
    “虽说他并非我兄长亲生,甚至还动手杀害了我的亲侄。但是这么多年……你明白吗?这么多年,我都把他……我……”
    “我明白。你不必再说了,我都知道。”王夫人的眼眶也有些红了,“我也是一样的。”
    薛正雍将脸埋进掌心,躁郁而痛楚地揉搓着,忽然弓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手挪开,却是一掌的血。
    王夫人愕然,立时心急如焚“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快躺下,让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薛正雍用帕巾将血拭干,“受了点内伤而已,将养几日就好。”
    “明天你就别再往外头跑了,你看别家的掌门,谁像你一样凡事亲力亲为的?”
    薛正雍似乎是想挤出个笑,但他太累了,身心俱疲,那笑容到一半就堕了下来“燃儿和玉衡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这些日子修真界又不太平。前些天连山脚的无常镇都出命案了,死了九个人。这时候让我坐着?”
    “……”王夫人睁着一双美目,无声地望着他。
    薛正雍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可能的。”
    王夫人咬了咬嘴唇,说道“那你至少也歇息一天吧。你这内伤已至呕血,不可轻怠,你难道忘了兄长是怎么去的?”
    薛正雍脸上最后一丝笑痕也凝住了。
    他看到王夫人垂落眼睫,柔软的睫毛帘子下头隐约有水光潋滟,不由地心下恸然,说道“你,你别哭啊……我福大命大……唉,好了,那我明天就待在门派里,哪儿也不去了,我休息一天,然后再出门,这样总行了吧?”
    王夫人哽咽道“我不管你,管也管不住,随你去哪里。”
    “哪能呢。”薛正雍苦笑道,“好了,别担心了。你看我这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事的。你信我,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日,薛正雍果然就没有出门,但他也没有闲着,在藏书阁梳理着脉络,苦思冥想。
    “尊主,少主给你炖了药,要趁热喝。”
    薛正雍道“放着吧。”
    他正思忖到重要处,也没什么心思起身离开,一直忙碌到下午。后来因腹肋内伤发作,才想起来把已经冷透的药给慢慢喝了。
    步出藏书阁,薛正雍问一旁守门的弟子“夫人和薛蒙呢?”
    “少主刚刚从山脚回来,夫人在宗祠焚香祈福,要去叫他们来吗?”
    薛正雍原本确是想与他们说说话,歇息片刻。但正要开口时,却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他毕竟是年纪大了,不再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受了伤睡一觉就能恢复得很好。
    他不得不服老。
    “算了,别去打扰他们。”薛正雍忍着疼痛,勉强笑了笑,“我去静修室打坐一会儿,若是有事,来那里找我就好。”
    “是,尊主。”
    薛正雍抬手拍了拍那名弟子的肩,大约是这段时日聚变陡生,他整个心境都有些苍凉,这时候瞧着眼前的小弟子,不由地心中暗叹,真是最青葱的大好年华。
    而他呢,如果能为了这些青年们的大好年华,再多做一点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走啦,那些被我翻乱的书籍,劳烦你……”
    他话未说完,突然有人匆忙跑来,见到薛正雍就跪了下来,一脸大祸临头的神情,禀奏道“尊主!不好了!”
    这一通咋呼激得薛正雍腹肋更痛。唉,真是的,早知道应当先让贪狼诊治一番再说。
    他脸色微白,但还是忍着疼问“急急慌慌的,怎么了?”
    那名弟子心焦道“丹心殿前来了上修界所有的门派,甚至包括了天下第一大派孤月夜。”
    薛正雍心中咯噔一声,隐约已猜出了缘由,但还是道“……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这段时日,有关死生之巅的状告和疑点实在太多。他们说再不能坐视不管了,要来逼问尊主,向尊主讨个说法。”那弟子越说越惶然,几乎要落下泪来,“尊主,看他们那个架势,恐怕是要逼得咱们散派啊。”
    “……”薛正雍脸色铁青,咬着槽牙,抬手在腹肋处几个穴位点过,忍着不适说道,“当真是非不分,欺人太甚。”
    他扭头,对藏书阁的看守道“此事先别与夫人言明,免得她太过担心。”
    “是。”
    吩咐完之后,薛正雍一把将跪在地上瑟瑟无措的那个传讯小弟子拎将起来,沉着脸说“随我到前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