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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龙血山 楚妃
    楚晚宁没有再确认踏仙帝君的事情, 也没有多说话。
    其实墨燃脸上不安的神情,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别的什么都不需要过问。更何况他此刻已感到极度疲乏, 人在接二连三受到打击之后, 头脑是麻木的。
    过了很久, 他才挣开墨燃的怀抱, 缓缓起身。他没有去正眼看墨燃,闭了闭眼睛, 然后开口,嗓音却有着令人胆寒的平静。他说“我想去山洞里。”
    “……”
    “既然另一个我, 费心设下了这个局, 我想去看看。”
    “……你知道真相, 会恨我吗?”近乎是幼稚不堪的问题, 但墨燃还是问了, 问完之后自己又喃喃着答, “你会恨我的。”
    楚晚宁眼仁微动,终于转过来,望着他“踏仙帝君……到底做过什么?”
    他没有问“你”, 他用的是踏仙帝君。
    墨燃因着这个称谓而感到一线生机,但这一线生机太渺茫了, 他一方面想要竭力攥住, 一方面却又胆战心惊。
    楚晚宁嘴唇轻动, 眸子微微眯起。
    “杀人?”
    墨燃不答。
    “屠城?”
    墨燃闭上眼睛, 依旧不语。
    楚晚宁想到之前自己做过的那些梦境, 那些曾经觉得荒谬又暧昧的春梦,想到龙魂殿那个男人对自己的言谈举止,他隐隐已明白过了其中原委,但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最后只道“我呢?我在他身边究竟算什么?”
    喉结滚动,想答话,却答不上来。
    墨燃奔跑逃亡了那么久,如今天网不漏,他觉得自己是站在刑台上待死的罪人,他跪在地上,能看到刽子手举刀的影子。
    什么时候人头落地?什么时候人头落地……
    他忽然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逃,等待刀落的过程太漫长,他宁愿自己触壁而亡血浆四溅。
    墨燃睁眼开,说“进山洞去吧。”
    他指尖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牵楚晚宁的手,但最后仍是垂下来,只蹭了蹭自己的衣角,走在了前面。
    在踏进那个洞府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而后转头,朝楚晚宁咧嘴笑了。
    “师尊。”
    楚晚宁望着他,那个人忽然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热烈。好像要把所有的希望与快乐,都在这一刻挥霍殆尽。
    余生再也用不到了。
    楚晚宁忽然便被这笑容刺痛刺醒,他走过去,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乱如麻,于是抬起冰冷的手,摸了摸对方同样冰冷的脸。
    “……”墨燃怔了一下,慢慢睁大眼睛。
    楚晚宁阖目叹息,拉住了墨燃再也不敢主动握住他的手,像是对墨燃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是看着你长成了今天这个模样的。所以你,不是他。”
    “你与踏仙君并不一样。”
    墨燃依旧弯着眼眸,僵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喉头哽咽“嗯。”
    眼前却润湿了。
    怎么会不一样呢。
    他是世上最恶的人,是前世逃来的鬼。
    但能在一切终了前,得到一句这样的认同,墨燃想,上苍当真待他不薄了。无论楚晚宁恢复记忆之后会怎样,他都再无怨怼。
    他闭上眼睛,牵着楚晚宁的手,深吸一口气,走向龙血山石洞。
    踏进去之后,外面的一切场景就都看不到了。
    两人环顾洞内,发现这里非常狭小,和死生之巅的弟子卧房差不多尺径。在这四壁空空的洞府里头,只有一张小案,上头供着一只锈迹斑驳的熏炉,正是怀罪画卷里出现过的那一只。熏炉袅袅挥散着烟霭,墨燃不喜欢闻熏香,但这个炉子里的味道却不刺鼻,只隐约有些西府海棠花的味道。
    “这是什么法咒?”
    楚晚宁摇了摇头声嗓低缓“……我不知道。这个‘我’,不是如今的我,他因为因缘际会习得的一些法术,我未必就清楚。就像你,踏仙君未必就会使用柳藤当武器。”
    他目光转向那只流淌着烟霭的熏炉“或许要触碰才可验明来者?”他说完,抬手用指尖轻点了一下炉身,但依然不见动静。
    墨燃自进山洞起,就一直在温存而悲伤地注视着楚晚宁,虽然他并不希望楚晚宁恢复记忆,但还是道“既然是‘师尊’留给我们两个人的幻境,也许一个人碰是没有用的。需得告诉它,我们两个都已经来了。”
    “……嗯。试试看。”
    两人一左一右,将手指触在了熏炉精细的缠枝花纹上,洞内的花香竟刹时馥郁,流烟犹如浪潮一般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伸手不见五指。墨燃没有想到异变生的如此迅速,正准备去扣住楚晚宁的手,但滚滚云霭却立即将他吞没。
    墨燃一惊“师尊!”
    为时已晚,这云霭中有一股灵力,与寻常的灵核之力并不相同,却异常纯澈强大,他仿佛身浮九霄,紧接着四肢百骸都好像被冻住了,不再受自己的掌控。在连声音都脱离自己所属之前,他竭尽全力唤了一声“师尊,你怎么样?”
    出口的却只是模糊的语句,然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楚晚宁这边的状况和他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他在迷雾里唤着墨燃的名字,最初还听得到一些回应,但是很快就成了一片死寂。
    “墨燃?”
    楚晚宁在烟霭中摩挲,试图摸到边缘,可是香炉内似乎设下了某种法咒,令这里的空间变得无穷大,竟摸不到尽头。
    “墨……”
    忽然间喉头一窒,楚晚宁也和墨燃一样,惊觉自己居然无法再发出声音,而且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限制的不止是说话的声音,还有动作——他甚至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做梦,梦里他还是他,但是行动言谈都不再自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做不了任何改变。
    他原本就乱做一团的头脑不禁愈发茫然,如果有事要讲,设下一个回忆画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过了很久,烟雾才逐渐散了去。
    他睁开眼,发现原本的场景已经不见了,映入眸中的是摇曳红烛,款款烛泪。他坐在一张熟悉的黄檀木桌前,桌子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摆置太多东西,而桌面上有一道深痕——那是他曾经制作夜游神的时候,不慎用锯刀划破的。
    ……山洞居然变成了红莲水榭的模样。
    楚晚宁僵坐着,他的身体依然不受控制。看样子这很像是桃花源的虚实道幻境,唯一的区别是他不能掌控事情的发展,只能置身其中,重演某些已经发生过的往事。
    为什么要设下这种法咒?前世的自己,想要让他看什么,又想要让他重演些什么呢?
    外头天色已晚,有两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仆从站在他身后,在帮他梳理着头发。
    他受到幻境的操控,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说道“别梳了,我自己来。”
    话音方落,只听“咣当!”一声,门忽然被粗暴地推开,楚晚宁能感觉到自己似乎非常不愿意见到这个推门的人,所以只背脊笔挺地坐在桌案前,头也不回,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都出去吧。”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个仆人立刻放下手上的梳子,水盆,面露恭敬之色,低头作福。
    “是,陛下。”
    那两个随侍出去了,楚晚宁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睁眼,但他当然知道来的人是谁,那个声音,他怎会听错。
    楚晚宁有着野兽般的警敏,他感到那个人在走近自己,一步两步……忽然呼吸就在耳鬓,带着浓重的酒气,滚烫炽热。
    “你怎么还没睡?”墨燃在他身后低哑地问。
    楚晚宁听到自己冷淡地答“正准备睡。”
    “唔……看出来了。”墨燃在他耳边轻笑着,“外袍都脱了,发冠也除了,就这么不喜欢这套装束?这都是本座命人用最上乘的金丝缝制的,嵌了极品玉华石,本座给你的东西比给皇后的还要好,你怎么就看不上?”
    “……”
    “也罢。”不等楚晚宁说话,墨燃就自顾自道,“反正我给你的每样东西,你都不喜爱,你从心底里就瞧不上我。”他说到这里,嗤地笑了起来,“但那又怎样呢?你看,你终归还是要当我的人。”
    墨燃说着,狎昵地伸出手,从后头狠狠将楚晚宁搂进怀里,楚晚宁的身躯大抵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与愤怒,终于睁开了眸子,因此他总算可以继续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面前就是一张铜镜,铜镜里倒影着墨燃和他的身影。墨燃的一身金红色华裳,头戴九旒珠冕,居然是婚服制式。这个男人在身后拥着他,脸庞凑下来,开始亲吻他的耳坠,脖颈。
    楚晚宁微微颤抖,因怒也因别的。
    “你别妄动。”
    “呵,不要妄动好说,那师尊想要我怎么动呢?”
    威胁无用,反被调侃,楚晚宁只得咬牙凶狠道“孽畜!”
    墨燃轻笑,他的神色倒是很痴迷,他英俊的面庞上有着半醒半醉的性感,嘴唇不住地磨蹭着楚晚宁的侧脸,口中喃喃道“孽畜又怎样,你看你现在,还不是彻彻底底……都归我了么……”
    也不知哪里来的杀机,楚晚宁感到自己的躯体从案几前抄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反身朝着墨燃的手背猛扎过去。
    墨燃吃痛,闷哼一声。
    他便趁此机会挣脱,极怒地瞪着灯火中的那个男人。
    “滚出去。”
    躯壳底下的楚晚宁看清了,自己方才拿来扎他的原来是一根金色的发簪,那是男子成亲时的饰物。
    “啧……”墨燃抬手,望着自己汩汩冒血的伤口,先是冷笑,而后伸出舌头,犹如毒蛇吐信,舔过那纵横的鲜血,卷进唇齿之间。
    他眼中闪着疯狂的光,那种光泽充满了兽性,一时间竟让他的脸不再那么英俊,反倒有些厉鬼狰狞。
    “想不到你灵核都废了,还能伤到本座。”墨燃嘴唇染着鲜血,呵呵笑出声来,“楚晚宁,你指爪尖锐,本座真是小巧了你。”
    “……滚。”
    “滚来滚去的,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一句话啊?”墨燃垂落手背,倒也不急着包扎,他好像很享受这种疼痛,神情竟是有些变态的舒坦,“你这么喜欢唾弃本座,今天当着全厅宾客的面,怎么就不吭声?”
    “……”
    “本座是封住了你的行动,但却没有封住你的声音,你大可以怒喝一句,让本座不要碰你。”墨燃再次朝他走了过来,在咫尺远的地方站定,一把攥住楚晚宁握着发簪的手腕,力道大得扭曲惊人。
    他咧嘴,贝齿之间尚有血丝。
    “但你所做的,也就是在双手禁缚咒解开的时候,拿盥沐之水泼湿了本座半幅袍袖。”
    墨燃顿了顿,笑出声来“师尊,你既然如此生气。那时候,为什么不叫啊?”
    “你……无耻!”
    “本座是无耻,但谁是君子呢?薛蒙?今天大宴我倒是给他发了请柬了,但他自己不愿意来。要是他来了,你想怎么样?”墨燃轻笑道,“你是不是就会在拜堂的时候出声相求,让他带走你了?”
    虽然陷入这个复原场景里的楚晚宁尚且听得云里雾里,但自己这具躯体显然是懂了墨燃的话,已是恨得银牙咬碎,不愿吭声。
    墨燃看着他怒极,忽然伸出染着血的舌尖,侧过脸,轻轻舔过他的耳廓。
    “……!”
    “楚晚宁,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欠操?就是用这种含怨含怒的眼神,瞪着我的时候。”他拽着他的手,往下,“不信你摸摸,是不是很大很烫?师尊,玉衡长老,楚宗师——”一个称谓比一个更恭敬,最后却缠满濡湿。
    “你看,它好想要你。”
    “滚出去!”
    “这句话,你差不多已经说了第三遍了。”墨燃见他如此,眼中恶意更深,“今日好歹是本座大喜的日子,登顶人极,同娶娇妻美妾……本座甚至晾着皇后来陪你。你怎么还是那么凶。”
    他顿了顿,浸着昭彰恶意,终于淬出了两个字
    “楚妃?”
    “!!”
    躯壳里的楚晚宁如遭雷殁,自己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似乎被这两个字给恶心到了极处,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
    但墨燃在大笑,他眼中闪动着精光“怎么了?本座这样叫你,你开心地说不出话了?好歹我睡了你那么久,你要是个女人,被我这样无休无止地每夜玩弄,怕是早已未婚先孕,替我生下孩子来了。本座若是不给你一个名分,以后怎么好意思让你再在床上好好伺候?本座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啊,哈哈哈哈。”
    楚晚宁盛怒之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这愤怒与恶心岂是这具身躯的?
    被控制的身体和自由的魂灵都在强烈地反感着,楚晚宁几乎恶心欲呕,亦是悚然不敢置信。
    踏仙帝君……
    前世的墨燃。
    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疯子!疯子!!!
    墨燃笑够了,忽地掐住楚晚宁的下巴,发狠似的吻下去,满嘴血液腥味,他就这样粗暴地单手制着楚晚宁的两腕,把楚晚宁带到榻边推下去,而后俯身——
    楚晚宁闭上眼睛,颤抖着。
    那炽热强健的男性躯体犹如山石压下来,密密实实地压住了他。
    “行你的侍君之责吧。”墨燃道,“你我如今已成婚,你是我的人了,再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