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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师尊,我站不起来
    楚晚宁“………………”
    墨燃“………………”
    几乎是仓皇地, 楚晚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嘴唇微微颤抖,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像是极度惊愕, 又像是被吓到了。
    威风赫赫玉衡长老, 居然、竟然、真的好像被吓到了。
    墨燃顿时心乱如麻, 十分不安,他捂着被踢得生疼的胸膛, 坐起身, 小心翼翼道“师尊……”
    楚晚宁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往后退了一大步。
    真是辛苦他了, 一双凤眼, 居然也能睁得滚圆。
    看来真是骇得厉害……
    墨燃苦笑道“对不住, 我不是……我……”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楚晚宁脑中惊涛骇浪诸念横生, 我什么?我不是什么?墨燃怎么会有反应?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可是如果没有反应, 平时就那么硬那么大?那得该多……
    猛然又想到那张该死的排名榜,上头写着四个字。
    绝非俗物……
    楚晚宁整个脸都红透了,他见墨燃还想说什么,猛地抬手“你别说了,你回去。”
    墨燃只以为自己是惹他不高兴了,哪里还会再留着, 他忍着疼爬起来, 起身的时候维持着半跪的姿态, 低低道了一句“师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楚晚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看上去好像在想很多事情,其实什么都没想,他的脑子已经卡在“绝非俗物”四个字上头,不会转了。
    墨燃走了,楚晚宁原处立了很久。
    他胳膊上细细的汗毛竖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有些发懵。
    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他们去金成池求剑,泡温泉时墨燃不小心摔跤,那时候也阴错阳差碰到了自己,但当时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楚晚宁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感觉错,但是刚刚,墨燃亲口说了对不起,不是故意的,那也就表明,方才他是真的……起了欲望……不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知道男性有时因为眼前看到的景象,就会生出欲·火,这再正常不过,但楚晚宁扪心自问,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天下比他俊美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墨燃会喜欢自己一身热汗发髻散乱的模样?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迷茫归迷茫,但腿间那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触感良久褪不下去,即使隔着衣服,都显得那么鲜活,那么狰狞。
    他在诸般冗杂混乱的思潮中,忽然不适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忍不住想,这样的洪水猛兽,若是出笼,又有谁受得住呢……
    楚晚宁阴郁地咬了咬后槽牙,但脸上的潮红却难消,凤眸里的内容迷离又凌乱。
    像是发了烧,被热火缠绕。
    在外头站了好久才回到房内,楚晚宁拆了发髻,把发带咬在唇齿间,抬手重新拢好长发,而后紧紧束起,扎成马尾。
    他松了口气,抬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凤眼修狭,不笑的时候总有些威严狠戾的味道,不讨人喜欢。
    鼻梁不算太高,弧度柔缓,轮廓不是太生动,不讨人喜欢。
    嘴巴……
    算了,这张嘴和嘴里会说出来的话一样,都很薄,色泽冷淡,没有温度,当然也是不讨人喜欢的。
    谁知道墨燃是抽了什么疯,会有那样的热切。
    楚晚宁对情·事一道,向来极为保守刻板,所知甚少,那种荒·淫·书册更是连碰到都觉得脏了手指尖,所以他盯着镜子琢磨了半天,还是什么都琢磨不出来。
    罢了。
    那就干脆别想,从未有过情爱经历的玉衡长老心道,毕竟男性也并非一定在情·欲来时身体才会有反应,或许这也就是个巧合而已。
    第二天,薛正雍和王夫人早早地立在了山门前,等着赴会的其他三个人到来。第一个来的人是薛蒙,他往日里穿的都是死生之巅的蓝银软甲,总显得锋芒凌人。
    但他今天穿着飘逸庄重的礼袍,头发也梳得简单,只留了一枚碧玉簪子,整个人的气质便有些不一样了,端的是雍容华贵,屐履风流。
    看到父母,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自己的袖角,这才道“爹爹,阿娘。”
    薛正雍不禁赞叹道“蒙儿真好看,和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夫人垂着一双美目,大约是被夫君这样夸奖,脸有些红了。
    她跟薛蒙招了招手,说“来,蒙儿,你过来。”
    薛蒙立在她跟前,她便仰头瞧了他一会儿,眼神中似有岁月荏苒,时光蹉跎,半晌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这衣裳衬你,显得皮肤白,很不错。”
    薛蒙便笑“还不是我阿娘生的好。”
    “你也就会嘴贫,跟你爹一个样子。”王夫人说着,有些感慨,“转眼都二十多年去了……”
    薛蒙似乎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忽然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但这半步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躲不过母亲的念叨。
    果不其然,王夫人下一刻就拉着他,语重心长道“蒙儿,今日我们是去儒风门,给南宫公子贺喜,你看看,你与他差不多年岁,是不是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阿娘,我还没想要成家……我没喜欢的人呢……”薛蒙咕哝道。
    “娘知道你没喜欢的人啊,所以这次赴会,你得多留心留心别家的姑娘。不一定要大富大贵,国色天香,只要人不错,你中意,那娘亲就肯定给你好好张罗,找人给你说媒去。”
    薛蒙的脸红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阿娘怎的就直接想到了说媒?”
    “娘也只是提一提而已……”
    “可是我谁都看不上,阿娘你就说上修界咱们见过的那些女的,一个个长得都还没我好看,我要是娶了她们,还不是我吃亏?不娶,不娶不娶。”薛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再说了,你们干嘛只催我?墨燃比我还大一岁呢?你们怎么不操心他?还有我师尊——”
    “玉衡长老那是什么境界的人?你跟他比吗?”王夫人有些好笑,“行了,不逼你,娘也就是这么一说,要你留心看看,但你要真没看上的,那就也算了。娘还能把绑着你拜堂不成?”
    薛正雍却琢磨了一会儿,说“不过我觉得蒙儿讲的不错,上回我就跟玉衡提了道侣一事。”
    “啊?”薛蒙一听,很是吃惊,“爹爹你跟师尊提这种事情?他没跟你翻脸?”
    “翻脸了啊。”薛正雍苦笑,“把我赶出来了。”
    王夫人“……”
    薛蒙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我师尊道骨仙风,不是天神胜似天神,像他这种人,早就断情绝欲了,要道侣做什么?”
    薛正雍叹了口气,显然还是不甘心,正欲与儿子再辩,忽然王夫人以袖掩口,轻声道了句“夫君,莫要再说了,玉衡长老来了。”
    未散的晨雾中,楚晚宁踩着湿润的青石板缓步行来,宽袍及第,衣袖飘摆。
    他披着一件绣合欢衣袍,袍身是端正的月白色,缘口压着金丝线,随着步履移动,金线在阳光下隐隐淌动流波,束发的是一根白玉发簪,簪尾镶嵌了一朵红宝石雕成的梅花,整个人素净中染着端庄,清冷中带着孤高。
    那一刻,薛正雍忽然有些无力,嘴张了张,闭上了。
    他想,还是薛蒙说的对。
    这样的人,旁边要摆上怎样的女子,才能不被他的光华湮没,因他的气势蒙尘?
    天神走到凡间,在山门前站定,皱了皱眉,看了薛正雍一眼。
    “尊主。”
    “哈哈,玉衡啊,衣服挺合身啊。”
    楚晚宁抬手,一只线络和造型都极为繁复香囊,在半空中晃动着,他道“和礼袍一并送来的这个香囊,和寻常的不太一样。”
    “啊,那是按临沂的绳艺打的,怎么了?”
    高高在上无人可及的天神道长,微蹙剑眉,他说“太难了,不会系,请尊主指点。”
    薛正雍“…………”
    他教了楚晚宁三遍,楚晚宁还是绕不过去绳结,最后干脆放弃了,薛蒙看不下去,主动请缨帮师尊系香囊,三两下就在腰间佩好了,楚晚宁瞧着,很有些意外,赞许道“不错。”
    薛正雍在旁边又忍不住转了念头,他想,天啊,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道侣,真的不会最终死于生活不会自理吗?
    过了一会儿,墨燃也来了,他脸色不太好,昨天被楚晚宁那一脚踹得太狠,又不好意思找人疗伤,别人肯定会问他这伤是谁踹的,他总不能说是轻薄了玉衡长老被踹的吧?
    只能自己打坐静疗,这会儿才总算是好些了,不至于胸口疼到呼吸都困难。
    可是他看到了立在薛正雍身边,安静地等着他的楚晚宁。这个男人穿着月白色绣金丝正服,领口压得很高,又是禁欲又是庄重——好正经的一个英俊男子。
    墨燃觉得胸腔一动,好不容易顺直了的气儿,好像又岔了,又喘不过来,乱了套了。
    “咳!”
    这可真要命,他喜欢了一个他绝不能喜欢,他发誓再也不去触碰的男人。
    重生两世的老鬼这回真就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年轻冲动,热血澎湃,会因为喜爱之人的一个眼神,一件衣物的变更,就觉得天下大乱,风生水起,从此快乐与他有关,悲伤与他有关,心跳与他有关,呼吸与他有关,就连照进窗棂的月色,月色里踽踽独行的一只蚂蚁,吸引蚂蚁来的那一脉花蕊,都与那个人有关。
    他在这样的喜爱中觉得很煎熬,很憋屈。
    因为一花一叶都是他,但他又得不到,不能摘。
    妈的,人间处处为难他。
    把派中事务都暂交贪狼长老处理,薛正雍拿上请柬,携妻带子上路了。
    有楚晚宁出行的阵列里,只要不是日程赶,往往都是坐马车的,这次也不例外。一行人悠哉悠哉,沿着官道慢慢往临沂去,一路上游山玩水,遇到些小妖小怪,也都顺手帮着除掉。
    如此行了十来天,他们才到了岱城。
    岱城的胭脂有名,一到城中,薛正雍就先带着王夫人去买胭脂,薛蒙嫌弃他们老夫老妻还腻歪,搓搓鸡皮疙瘩,不肯跟上,和楚晚宁他们先找了个茶摊子小坐,等爹娘回来。
    故地重游,师徒三人都有些感慨。
    薛蒙道“可惜师昧不在,不然就和六年前求剑的时候一模一样了,我们还能去旭映峰顶玩玩。”
    墨燃笑道“你也不怕假勾陈还守在那里,见你来了,拉你进湖底再叙叙旧。”
    说道假勾陈,楚晚宁皱了皱眉头“这五年间他似乎并无行动?”
    墨燃道“说不好,出过几次大乱子,都是悬案,跟神武有关的,我怀疑是他,但是也没有证据。”
    薛蒙玩转着手中的杯盏,望着墨燃道“我倒觉得那些悬案跟他没关系。你想啊,几年前他费尽心思要找精华灵体,你是木灵精华,他便撵在你后面要害你,所以他要找的应该是人,而不是武器。”
    楚晚宁沉吟道“但是这五年间并没有活人连续失踪的事情发生。”
    墨燃托腮举手道“我也没有遇到任何的围堵或者陷阱。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这五年行踪不定,他不知道我在哪里。”
    三个人都各自沉默思索着,直到老板娘送来了他们点的茶叶与果脯,薛蒙才挠挠头道“你们说,他该不会是坏事做多,自己玩火烧身死了吧?”
    “……”
    “别这样看我啊,一般邪门的法术不都容易被反噬啊什么的。”薛蒙咕哝着,“不然为什么五年了,他还没有什么大动静?”
    墨燃忽然道“有一种可能。”
    “什么?”
    “你看,师尊这五年也什么都没有做。”
    墨燃话才说了一半,薛蒙就拿筷子敲他“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假勾陈是师尊?”
    “……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墨燃无奈道,“我是打个比方,我在想,如果那些神武被盗悬案与假勾陈无关,那么他五年间就确实没有做任何大事。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和师尊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受了伤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必须待在某个地方不能出来。”
    他讲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一怔。
    “师尊……”
    “怎么?”
    墨燃先是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念头,但犹豫片刻,还是嗫嚅着说出了四个字“怀罪大师……”
    这五年间,其他高手不知道,但显然有一个人,也和楚晚宁一样困在红莲水榭里,半步都不曾离开。
    怀罪大师。
    但这个念头太过大逆不道了,怀罪大师再怎么说也曾对楚晚宁又授业之恩,墨燃其实并不清楚师尊内心深处对于怀罪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因此也实在不敢太冒失。
    楚晚宁道“不用想了,不会是他。”
    他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没有任何犹豫。
    墨燃便立刻点了点头,既然楚晚宁不愿意说起自己少年时求学于怀罪门下的往事,那么他也绝不会勉强多问。
    他便继续思忖道“那,还有没有其他高手,五年间从来没有现身的?”
    “孤月夜的掌门姜曦。”薛蒙道,“灵山大会,所有掌门都到齐了,就他称病不来,很少现身。”
    墨燃失笑“那是你娘的师兄吧?你怀疑他?”
    楚晚宁道“姜曦自视甚高,从来不甘心孤月夜居于儒风门之下,所以自南宫柳当上十大门派之首尊以来,他任何聚会都不去,也不止这五年。”
    “那就没有了。”薛蒙道,“唉,算了算了,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吧,线索实在太少了,想的我脑壳儿疼。”
    正巧这时候王夫人和薛正雍回来了,天色已晚,五个人便准备在岱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薛蒙道“我知道有个客栈特别好,还有温泉池子可以泡。”
    墨燃“……”
    他简直用脚趾头都知道薛蒙说的是哪家了,不就是少年时他们投宿的那个栈子吗?
    当年泡温泉的时候,他还没头没脑地栽进了楚晚宁的怀里……
    思及此节,他不由地轻咳一声,默默把脸扭了开去,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眼里细微的赧然与期待,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薛蒙这人,说话其实总有些夸张,他喜欢的东西拼命捧,污点也看不到,他不喜欢的东西死命踩,一棒子锤死不给翻身机会,但所谓知子莫若父,薛正雍觉得自己儿子的话只能信一半,便问墨燃“那家客栈燃儿也住过吧,觉得怎么样?”
    墨燃又咳嗽两声,不敢与伯父直视“……是还不错。”
    “那就去住吧。”薛正雍拍板了。墨燃于是掌心盗汗,指尖因为内心的悸动而微微蜷起。
    他低下头,看似驯顺而温良地“嗯”了一声。但心里头想的却是自己……是不是能再像当年一样,和师尊一起泡个澡……
    他不由地回忆起了水雾朦胧里,楚晚宁颀长俊秀的身子,线条凌厉紧绷,充满了诱人侵犯的张力。
    可若是真的与楚晚宁同浴,蒸汽迷离中,他真的还能忍住吗?
    商量完去处,其他人都已起身了,薛蒙吃完手上的花生,也拍拍碎末站了起来,扭头望向还坐在原地,神情有些莫测的堂兄。
    “怎么啦,走啊?”
    墨燃的表情有些微妙,不知是不是夕阳映照的原因,他英俊的脸庞似乎有些红了。
    他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坚持着不肯站起来,而是有些尴尬地继续坐着,轻咳几声说道“……点了这么多都没吃完,浪费了,你们先走,我认识路,喝完了茶我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