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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捞仙钱莽将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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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色戏谑,却莫名有一派无所不知的泰然自若。虽是个少年人的声气,嗓音却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要略为低沉,甚是动听。谢怜正襟危坐于牛车之上,思量片刻,道“血雨探花,这一景听起来仿佛很了不得,这位朋友,你能说说是怎么来的么?”
    为表尊重,他还是没有在朋友前面加一个“小”字。那少年坐得随意,一条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整了整箭袖的袖口,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头。只不过是他有一次端了另一只鬼的老巢,漫山下了血雨,走人的时候看到路边一朵花,被血雨打得凄惨,就偏了偏伞,挡了一下。”
    谢怜想象了一下那副景象,只觉血雨腥风之中,莫名一派风雅缱绻。他又想起那红衣鬼火烧三十三神庙的传说,笑道“这位花城经常到处打架吗?”
    那少年答“也没有经常,看心情吧。”
    谢怜问“他生前是什么样的人?”
    那少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谢怜问“他长什么样?”
    这一句问出,那少年抬眼看看他,歪了歪头,站了起来,到谢怜身边,并排坐下,反问道“你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如此近看,更觉这少年俊美得惊人,而且,是一种隐隐带着攻击之意的俊美,如利剑出鞘,夺目至极,竟令人不敢逼视。只与他相互凝视了片刻,谢怜便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微微侧首,道“既是一只大鬼王,想来形态变幻多端,有许多不同的模样。”
    见他转首,那少年挑起一边眉,道“嗯。不过,有时候他还是会用本来面目的。我们说的当然是本尊。”
    不知是否错觉,谢怜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远了点,于是又把脸转了回来,道“那我感觉,他本尊,可能便是如你一般的少年吧。”
    闻言,那少年嘴角微弯,道“为何?”
    谢怜道“不为何。你随便说说,我也随便想想。万事随便罢了。”
    那少年哈哈笑了两声,道“说不定呢?不过,他瞎了一只眼。”
    他在自己右眼下点了点,道“这只。”
    这个说法倒是不稀奇。之前谢怜也略有耳闻。在某些传说版本里,花城的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遮住了他失去的那只眼睛。谢怜道“那你可知,他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道“嗯,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弄明白。”
    旁人想知道是什么让花城没了一只右眼,其实便是想知道花城的弱点是什么。谢怜这么问,却纯粹是想知道而已。他还没接话,那少年便道“他自己挖的。”
    谢怜一怔,道“为何?”
    那少年道“发疯。”
    ……疯起来居然连自己的眼睛都挖,对这位血雨探花的红衣鬼王,谢怜当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他料想不会只是发疯这么简单,不过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想来也没有更详细的情形了。他继续问道“那花城可有什么弱点?”
    这一句他根本没指望这少年能回答,随口一问罢了。若是花城的弱点如此轻易就能被人知道,那也不是花城了。谁知,那少年答得毫不迟疑,道“骨灰。”
    若是能拿到一只鬼的骨灰,便可驱策此鬼。鬼若不听从驱策,将骨灰毁去,他便会神形俱灭,魂飞魄散,这倒是个常识。不过,这个常识放在花城身上,可能并没有太大意义。谢怜笑道“恐怕是没有人能拿到他的骨灰的。所以,这个弱点便等同于没有弱点了。”
    那少年却道“不一定。有一种情形,鬼是会自己主动送出骨灰的。”
    谢怜道“像他约战三十三神官那样,作为赌注交出去吗?”
    那少年嗤道“怎么会?”
    尽管他没说全,但谢怜也能听出,他的意思大概是花城怎么可能会输。他道“鬼界有一个习俗。若是一只鬼选定了一个人,便会将自己的骨灰托付到那个人手里。”
    那其实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另一个人手里了,如此情深,该是何等缠绵佳话啊。谢怜饶有兴趣地道“原来鬼界还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习俗。”
    那少年道“有。但没几个敢做。”
    谢怜料想也是如此。世上非但有妖魔诱骗人心,也会有人类欺瞒妖魔,一定会有许多利用和许多背叛。他道“若是一片痴心付出,却终至挫骨扬灰,确实令人痛心。”
    那少年却哈哈笑道“怕什么?若是我,骨灰送出去,管他是想挫骨扬灰还是撒着玩儿?”
    谢怜莞尔,忽然想起,两人说了这么久,竟是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那少年举起一手搭在眉上,遮住酒红色的落日余晖,眯起了眼,似乎不大喜欢日光。他道“我么?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大家都叫我三郎。”
    他没主动说名字,谢怜便也不多问,道“我姓谢,单名一个怜字。你走这方向,也是要去菩荠村么?”
    三郎往后一靠,靠在稻草垛上,枕着自己的双手,双腿交叠,道“不知道。我乱走的。”
    听他话里似乎有内情,谢怜道“怎么啦?”
    三郎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走了很久,没地方可去。今天饿得要晕倒在大街头了,这才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
    这少年衣着虽看似随意,却材质极好,加上谈吐不俗,又仿佛每天很闲,看这看那,什么都知道,谢怜早便料想到他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玩的小公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人独自出来走了这么久,路上必然颇多艰辛,这一点谢怜是深有体会的。听他说饿了,谢怜翻翻随身的小包袱,只翻出了一个馒头,心中庆幸还没有硬,对他道“要吃吗?”那少年点点头,谢怜便把馒头给了他。三郎看看他,问道“你没有了?”
    谢怜道“我还好,不太饿。”
    三郎把馒头推还给他,道“我也还好。”
    见状,谢怜便接了回来,把一个馒头一掰,分成了两半,再递给他一半,道“那你一半,我一半吧。”
    那少年这才接了过来,和他并排坐着一起啃馒头。看他坐在旁边,咬了一口馒头,莫名有点乖,谢怜总觉得好像哪里委屈了他。
    牛车在起起伏伏的山路上慢腾腾拖拉着,太阳渐渐西落,两人便坐在车上聊天。越聊谢怜越是觉得,这真是一个奇异的少年。他虽是年纪轻轻,但举手投足和言语之间自有一派睥睨之态,从容不迫,仿佛上天入地没有他不知道的,也没有可以难倒他的,让谢怜觉得他懂得很多,少年老成。而有时候,他又会流露出少年人的趣味之处。谢怜说自己是菩荠观的观主,他便道“菩荠观?听起来有很多菩荠可以吃。我喜欢。供的是谁?”
    又被问到这个叫人头大的问题,谢怜轻咳一声,道“仙乐太子。你大概不知道。”
    那少年微微一笑,还未说话,忽然,牛车车身一阵剧震。
    两人也跟着晃了几晃,谢怜担心那少年摔下去,猛地伸手抓住他。谁知,他的手刚碰到三郎,那少年仿佛被一个滚烫的事物灼到,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虽然他脸上神色只是微变,但谢怜还是觉察了出来,心想难道这少年其实很讨厌他?可分明一路上聊得还算开心。但这时候,也没心思多想了。他站起身道“怎么回事?”
    驾牛车的老大爷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黄啊,你怎么不走了,你走哇!”
    此时太阳已下山,暮□□临,牛车又是在山林之中,四下黯淡无光。那老黄牛停在原地,一直犟着脾气不肯走,任那老大爷怎么催都没用,恨不得要把头埋进地里,哞哞直叫,尾巴帅得犹如一条鞭子。谢怜看情形不对,正要跳下车,忽然,那老大爷指着前方大叫起来。
    只见山路的前方,许许多多团绿色的火焰东一丛、西一丛地幽幽燃烧着。一群白衣人抱着他们的头,缓缓朝这边走来。
    见状,谢怜立刻道“护!”
    若邪从他腕上脱出,绕牛车飞了一圈,在半空中连成一个悬浮的圈子,护住了三人一畜。谢怜回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老大爷还未答话,那少年在他身后答道“中元。”
    七月半,鬼门开。他出门不看日子,今天竟是刚好赶上了中元节!
    谢怜沉声道“别乱走。今天撞邪了。若是走岔了路,就回不来了。”
    谢怜道“有穷有富,有美有丑,有妻有妾,一言蔽之毫无规律。根本没法判断这位鬼新郎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南风“嗯”了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似是开始思考了。扶摇却是碰都没碰谢怜推给他的茶,就一直在用一方白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手指,边擦边眉眼冷淡地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位鬼新郎呢?这可不一定,从来也无人见过它,怎知它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谢怜莞尔,道“卷轴是灵文殿的文官总结的,鬼新郎只是民间的叫法。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
    又说了几句,谢怜发觉这两位小武官思路颇为清楚,虽神色不善,论事却毫不含糊,颇感欣慰。看窗外天色已晚,三人暂且出了小店。谢怜戴了斗笠走了一阵,忽然觉察身后两人都没跟上,纳闷地回头去看,结果那两个也很纳闷地在看着他。南风问“你往哪里走?”
    谢怜道“寻地落脚。扶摇,你为什么又翻白眼?”
    南风又纳闷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往荒山野岭走?”
    谢怜时常风餐露宿睡大街,找块布摊平了就可以躺一夜,自然是习以为常地准备找个山洞生火了,经他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这南风和扶摇都是武神座下的武官,若是这附近有南阳庙或是玄真庙,可以直接进去,何必要露宿荒野?
    少顷,三人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地祠,残香破盘,看起来十分冷清,供着个又圆又小的石土地公。谢怜唤了几声,这土地多年无人供奉无人唤,忽听人叫,把眼一睁,看到三个人站在祠前,左右两个周身都罩着一层暴发户般的灵光,根本看不清脸,大惊跳起,颤颤巍巍地道“三位仙官可有什么要使唤在下的?”
    谢怜颔首道“不使唤。只是问一声,附近可有供奉南阳将军或是玄真将军的城隍庙?”
    土地不敢怠慢,道“这这这……”掐指一算,道“此去五里有一间城隍庙,供的是、是、是南阳将军。”
    谢怜双手合十道“多谢。”而那土地被旁边两团灵光晃瞎了眼,赶紧地隐了。谢怜摸出几枚钱放在祠前,见一旁有散落的残香,便捡起来点上了。期间扶摇白眼翻得谢怜简直想问他眼睛累不累。
    五里之后,果然见到一间城隍庙,红红火火立在路边。庙宇虽小五脏俱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三人隐了身形进到庙里,殿上供的就是南阳武神披甲持弓的泥塑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