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刘叔被开门声吵醒了，翻了身，却见老伴儿就睡在身侧，禁不住皱眉狐疑起身。
    他打开门——见小儿子已经将门关上，自行车的后车轮正在转圈，显然是刚刚出门回来。
    “三儿，大半夜你上哪儿去了？”刘叔将薄衫披上，打哈欠问：“都几点了，咋还没睡？”
    刘三冰垂下眼眸，压低嗓音：“我出去了一趟。”
    刘叔皱眉挥手：“今天够累了，麻利去睡吧。大半夜的推门，我还以为谁呢！”
    “哦。”刘三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半路却又折返回来，喊住了正要进屋的刘叔。
    “爸，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声。”
    刘叔脚步一顿，转身微微笑了。
    “我都知道了。你和小鹿打算明天去民政局领证，对吧？其实，应该是陪小鹿回家一趟，问过亲家翁和亲家母的意见后，你们再去领证的。但小鹿说了，她父母亲一定会同意。现在讲究那个婚姻自由，你们想要先去领证，那就去领吧。”
    刘三冰点点头，低声：“爸，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啥事？”刘叔问。
    刘三冰迟疑片刻，终于开口：“我早些时候去了老龚伯的家……我将小龚骂了一顿，老龚伯和伯母都很生气，但我没理他们，警告完小龚后就回来。”
    “啊？！啥？！”刘叔惊讶问：“你——你去老龚家了？”
    刘三冰沉着脸，答：“是，我去给小鹿讨公道。”
    “你——你——”刘叔气坏了，瞪眼道：“你小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半夜的跑去人家家里闹？像啥话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明天我会去找老龚聊这件事，你咋就自个去了？臭小子一声招呼也不打！还自作主张了呀！你个混小子！”
    刘三冰见自己老爸生气，缩了缩脖子，嘴上却丝毫没松口。
    “爸，你和老龚伯都认识几十年了，你会跟他翻脸吗？没错！你跟他是好朋友，老同事，你们感情深。我就是怕明天你不了解情况才告诉你的，不然我还不想让你知道呢。你们老伙计想怎么好，你们自个好去。但他们偷偷给小鹿小鞋穿，还对她又打又骂！不管你们有多好，我都必须为小鹿讨回公道！”
    刘叔气得差点儿翻白眼，沉声：“你懂个毛？小龚她是小孩子脾气！她闹上一闹，被我们教训一顿，改明儿指不定就不敢了。你拒绝了人家姑娘，你就不能让人家一两回吗？你一个大男人，还跟人家计较上？像话吗？”
    “她都多大了，二十多岁的人，两百来斤的个头！”刘三冰不屑冷哼：“还小孩子脾气？她当全县城的人都吃毛巾厂食堂的饭不成？她当她是谁啊？人人都得让她？凭什么啊？”
    “你——混小子！”刘叔骂。
    刘三冰也来气了，大声：“难道她看上我，我就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我拒绝了她，我就得一辈子给她赔不是不成？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是！我是大男人该大度些，胸襟该宽广些，不能跟她计较。可现在被欺负的是我的媳妇！我媳妇被人家欺负了，我能坐视不管不？能不？”
    刘叔讪讪转了转眼睛，仍道：“我跟老龚多少年朋友了，他多少次帮过咱们家，你知道不？我跟他铁哥们几十年！在我心里，小龚就跟我的亲闺女差不多。”
    “那小鹿呢？”刘三冰冷哼问：“小鹿是你即将过门的儿媳妇。她还没过门，你就让她忍气吞声，还是吞一个外人的气！凭什么呀？这件事明明是小龚的错，你凭什么让我媳妇受委屈？”
    “……小龚确实有错。”刘叔的气势矮了半截，沉声：“可她脾气一向不咋好，让让她就没事了。我是觉得吧，小鹿这孩子善良，人也老实。小鹿她有容人之量，让她别跟小龚一般计较。”
    “凭什么？”刘三冰气呼呼：“小龚脾气差，所以其他人得让着她。就算她做错了，也让别人容忍她。她当她是谁啊？她就算是女王，我和小鹿也不吃她那一套！”
    “三儿！”刘叔瞪眼低骂：“我的话你咋就听不懂了啊？老龚在毛巾厂的地位就比厂长差一丢丢，就连厂长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小龚她管着食堂一日两餐，谁敢不给她面子？这件事和稀泥过去也就算了，让小鹿忍一忍，让小龚知道自己理亏，以后应该就没这种事了。”
    “不可能！”刘三冰打断他，冷笑：“像她那种性子，肯定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要忍你自个忍去，甭拉上我媳妇！”
    “你——”刘叔生气沉声：“你咋就冥顽不灵了啊？说了大半天，咋就听不进你的脑子呀？在人家手下干活，不忍气吞声些咋行？小鹿她很乖巧听话，也不是一个会计较的姑娘家！反倒是你，怎么突然像炮仗一样了？”
    刘三冰鼻尖轻哼：“你觉得小鹿被人家欺负打骂了，我还会让她继续去那里受委屈？我不会再让她去那里受气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毛巾厂能赚到钱！”
    “不去了？”刘叔惊讶瞪眼：“哪行啊？人家小鹿干得好好的！就连厂长都说这小姑娘看着勤快又爱劳动，是一个好人才！”
    “好人才能得到啥？”刘三冰不屑反问：“好人才干活多，埋头苦干，难不成工资就能多一些？厂里那地方我待了半年多，我早就看透了。拼命干活的，除非上两趟班，不然根本没法多一分钱。所有人都是能拖则拖，反正一个月大家都领差不多的钱！那些努力干活的，只会让其他人嫉妒，甚至是怪责，因为他影响其他人被领导嫌弃！”
    小龚她也没读几天书，除了吃就是睡，什么本事都没有。
    但她命好，仗着自家老爸是厂里的第二把手，理直气壮进食堂当管理员，每天只需要签个字，其他时候都是找找好吃的，吃饱就瞎晃悠。
    “小龚一天到晚在厂里干啥活儿？什么都没干！但她领的工资多了人家十几块，就因为她是小领导！而她的小领导是怎么来的，是老龚给的！”
    刘叔皱眉沉声：“只要努力干，以后不会差的……”
    刘三冰不满粗声：“像小鹿这种拼命干活的，除了大领导赏识，其他人不可能会喜欢她。可大领导能提拔她当小领导吗？能吗？她又不是大领导的女儿，人家顶多就是嘴头上夸夸，能给她什么实质好处？能吗？除非你这个公爹是厂里的大领导，可您是吗？”
    刘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撇开脸。
    “……但厂里的工作稳定，不用担心没工资发。你是男人，你去找更好的地方打拼，我可以不管你。但两个人都不能搞那种不稳定的，不然万一哪天遇到难题，两人兜里都没钱——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