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妈妈冷着脸，反问：“我的退休工资，凭什么一直让你们用着？我自个不用过日子吗？”
    “可我……没得用啊！”谭小风皱眉苦笑：“妈，藤厂那边一直没收入，我都好些日子没开工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谭妈妈反问：“难不成你没手没脚？藤厂待不下去，你不会找其他活儿干？”
    “可——可这一时半会儿的。”谭小风支吾：“我能上哪儿去找活儿？两个孩子要养，日子哪有那么容易。”
    谭妈妈嗤笑，一边眯着眼睛穿针引线。
    “只要勤快点儿，不怕没活儿干。你如果真的愿意去干，怎么可能找不到！码头啊，车站啊，随随便便就有短工可以干。你只要把你想当老板的心思收一收，好好认真去干，我就不相信会养不起你的小家。”
    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是什么料，什么个懦弱性子，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自己的鼻子再臭，也不可能将它割下。
    “你打年轻的时候起，就一直眼高手低，这个工作不好，那个活儿不行。当初如果你继续在毛巾厂干下去，现在的工资肯定超过七十块了。可你一心想赚大钱，亏了两次生意后，最终还不肯回毛巾厂，非要去什么藤厂。这些年来，你究竟赚了多少钱回家，你自个算过没？算过吗？”
    谭小风窘迫转了转眼睛，低声：“……没算。”
    “我帮你算了。”谭妈妈沉声：“反正你一分没花在我和你爸身上，一分都没有。”
    谭小风讪讪垂下脑袋。
    谭妈妈鼻尖轻哼：“你赚不到钱，岁数一年比一年大。后来人家介绍了阿英，你就巴巴贴上去，说人家是城里户口，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铁定好得很。他们一家子究竟有多厉害，我不用去找人问就早有耳闻。可没法子，你说你就要她。我和你爸没反对，尽量张罗给你结婚。你娶媳妇的钱，你一分都掏不出来。两个儿子的奶粉钱，各种买买买，你掏过钱不？嗯？”
    “……以后不会的。”谭小风支吾。
    谭妈妈点点头：“行，我再相信你一回。你当初承诺给阿英的房子，现在也都已经弄好了。两个孩子我们也帮你养到这么大。你都已经当爸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承担你做爸爸的责任了。”
    “妈！”谭小风暗自焦急。
    谭妈妈继续道：“以前我们做爸妈的时候，没敢偷懒一天半天。打你们出生那一刻起，我们就一边上班一边照顾你们，养大你们。我们白手起家，什么都没有，直到后来省吃俭用买了这间房子。我们帮你娶媳妇，帮你将孩子养到能去幼儿园的年纪，帮你们还少吗？啊？”
    “……不少，只是——”谭小风吞了吞口水。
    谭妈妈道：“没什么‘可是’或‘只是’。总之，过两天你们搬出去后，你们自个顾好你们自己的小家，我和你爸顾好我们自个。你们都已经是孩子的爸妈，养好你们的孩子是你们的责任。我和你爸已经将你和小梅养大，我们的责任已经尽了。”
    谭小风皱眉不满咕哝：“可默默他们是你们的孙子啊！你们忍心看他们没饭吃，没好衣服穿吗？”
    “你们忍心就行，我们实在没法子了。”谭妈妈幽幽叹气：“我和你爸辛苦大半辈子了，已经够累了。我们的孩子已经养大了，你的孩子凭什么一直丢给我们养？凭什么呀？”
    谭小风低声：“妈，咱们是一家人，至于这么计较吗？”
    “不是计较。”谭妈妈沉声：“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小风，你都已经三十岁了，你不年轻了，你知道不？是时候好好赚钱，好好养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了。”
    谭小风为难皱眉：“我以后肯定养……可我现在不行啊！”
    “什么时候才行？”谭妈妈反问：“你既然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你就必须行，不然你怎么能娶妻生子？你的责任必须在你的肩上，凭什么整天丢给你爸妈？我们为了你，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
    “可是——我现在一时半会儿真不行。”谭小风支吾：“剩下的钱在阿英手里，我全身就几块钱。几块钱能生活几天？肯定不行呀！”
    谭妈妈冷笑：“收刮你妹妹给我们的钱给你们买房，连装修的钱也都是你妹妹一手掏的，不算那些被你扔在藤厂的一千多。到了你们手里的钱，就通通是你们的？你们怎么能一直这么不要脸？！我管你有钱没钱，你没钱就去找你媳妇要！你没钱就自个去赚！”
    “妈！”谭小风急了，颤声：“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能这么做。我如果赚不了钱，阿英她又会跟我闹的。”
    谭妈妈却已经彻底心寒，轻轻摇头。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了。你赚不了钱，那是你窝囊没用。你连自己的媳妇都搞不住，那也是你孬种没本事。你别跟我说这些，反正以后你们顾你们的小家，我们顾好自己。”
    “妈！”谭小风比划来去：“再让我领几个月，行不行？额——到中秋，行不行？再几个月吧？”
    谭妈妈坚决摇头：“我已经去跟毛巾厂的财务处说了，以后我的退休工资我自己领。财务也说了，现在上头颁发新规定，必须本人签字到场才能发退休工资。你就算偷偷去领，也不会同意你领的。”
    谭小风吓得脸色白了白，颤声：“妈……你得先帮帮我，让我缓过这一阵子再说。”
    “我们已经帮你缓好几年了。”谭妈妈冷声反问：“还要帮你到什么时候？嗯？”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人家顿时泪眼汪汪。
    “越是替你着想，越是帮你，你越走越偏，越来越无情。你让我们失望一回又一回，破坏你妹妹的幸福，破坏她和新姑爷的关系——”
    “哪有！”谭小风大声：“不就借点儿钱吗？反正她婆家那么有钱，妹夫也大方得很——”
    “再大方也禁不起你们这样子勒！”谭妈妈打断他，骂道：“你闯下的烂摊子，却要你妹妹帮你收拾！她没上班，靠姑爷养！我们找她要钱，她就得找姑爷要！姑爷本来要给她买房子的，为了给你掏这笔钱，姑爷最终没给她买房子！”
    谭小风眼神躲闪，支吾：“她要自个的房子作甚？她嫁给婆家，就在婆家住，大户人家的房子那么漂亮那么大，哪里需要自个买。”
    “住口！”谭妈妈大骂：“少给我废话！你拖累父母，拖累妹妹，还害得我们和小梅生了那么大的嫌隙！你现在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自私！贪婪！你个混账！滚－滚－滚！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