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一对老年夫妻手牵手，一边走着，一边说着笑着，温情萦绕眉眼。
    肖淡名温声：“阿博说他们买的是快车票，指不定能赶上咱们的年夜饭。”
    “快车？”肖妈妈微笑道：“听说比普通的火车能快上一半的速度。不过车票贵了一些，应该不止一半吧？”
    肖淡名摇头：“肯定不止。孩子们都不是会乱花钱的人，在必要的事情上阔绰些，咱们知道当不知道，别问太多。”
    肖妈妈微笑：“阿博估计比小颖还要节俭许多。前一阵子在惠城，小颖那孩子花钱比以前大方许多。这次回来，我得偷偷叮嘱她几声。”
    “别。”肖淡名温声：“她心里头有数。赚钱有多辛苦，她已经尝到了。越是知道钱来之不易的人，越不可能乱花钱。”
    “她赚的钱都给咱们买四合院了。”肖妈妈低声：“身边的钱所剩不多……”
    “她后来又去做海货生意了。”肖淡名打断她，压低嗓音：“孩子愈发坚强大胆了，听说去了附近好几个省，差点儿就到帝都这边。”
    “天啊！”肖妈妈皱眉：“她真是胆大包天！她——怎么这大半年来变化那么大？如果不是自己的亲闺女，我都不敢相信。”
    肖淡名略沉吟片刻，道：“小颖小时候也是一个很活泼很胆大的女孩子。不管是在山尾村那会儿，还是后来去了济城，她都是到处蹦跶。你还记得不，她下水游泳的那个劲儿，比人家海边的孩子还要熊。”
    “……是。”肖妈妈点点头：“不过，她后来胆小许多。”
    肖淡名轻轻叹气：“就那次她学骑自行车摔断了手，还看到了血腥场面，后来她才变得怯弱的。这几年她独自在惠城读书，成长了不少，尤其是这大半年来。”
    “算是恢复本性吧。”肖妈妈微微笑了，道：“幸好现在有阿博陪着她，咱们也不用担心她。”
    肖淡名忍不住洒笑：“现在是轮到她担心我们。”
    “对了，小叔他说想让小颖将来跟咱们同个单位。”肖妈妈疑惑问：“你做什么拒绝了？”
    肖淡名摇头：“如果她是以前的小颖，也许她需要我们的庇护和照顾。可她近来成长了不少，用不着在我们身边待着了。孩子独自去闯荡，可能会跌倒得更多，过得辛苦些，可那样她会成长得更快。”
    “嗯。”肖妈妈忍不住心疼女儿，“可她毕竟刚毕业……”
    肖淡名仍坚决摇头：“咱们已经老了，没法一直跟在孩子的身边。孩子长大了，迟早得独立。与其咱们战战兢兢守着她，还不如狠下心让她去磕磕碰碰长大。帝都这么大，各行各业都是人才。她如果能自己在这里立足，才足见她是真正有能力。”
    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进心窝里。
    只是真正为女儿好，并不是一味儿的心疼她替她安顿好一切。
    他一向都严格要求女儿，不管是家学上，还是学校的课业。未来的就业，他也一样会对女儿严格要求。
    “小叔他是一片好意，可我不想。”肖淡名略有些惆怅：“我走文化路线数十载，深知此行业博大精深。在宽松的环境下，我能严于律己。但我不能让小颖在宽松的环境下成长，错过了人生鼎峰的十几二十年。一旦错过了，她的人生也许会彻底改写。”
    肖妈妈压低嗓音：“小叔可能是想小颖继承家学，不想后一辈都忘了家里的祖业。”
    “嗯。”肖淡名点点头。
    肖家的先祖曾是宫廷御用画师，后来家族壮大，人才辈出，成了枝繁叶茂的书香门第。
    可惜现在除了他一人仍有画艺外，肖家其他子弟都没人懂画。
    “小叔是希望我们的后人不要忘本。”肖淡名解释：“希望小颖能放弃所学的专业，继承我的衣钵。”
    柳青青甚是不解，低声：“前一阵子小叔还说通讯专业好，让小颖好好学，以后进帝都的电信局工作。”
    肖淡名轻轻叹气：“前些日子天气太冷，小叔病了好些天。他年纪大了，又是整个家族最年老的长辈，自然会更想珍惜祖辈的基业。他突然这么安排，也是有道理的。”
    “你确切拒绝了？”肖妈妈问。
    肖淡名答是，低声：“我跟他说，现在文化部门的工作都非常轻松，担心小颖会在过于宽松的环境下虚度光阴，碌碌无为。另外，小颖她还年轻，心思躁动，也不适合在这个岗位待。”
    “小叔怎么说？”柳青青叹气问：“恐怕是很失望吧？”
    肖淡名倒是很看得开，低声：“失望是再所难免的。我跟他说了，我会让后辈好好学，选择一两个有天赋的孩子继承衣钵，也不必都是咱们肖家的晚辈。家业是需要传承，但教授给学生后辈，也一样是传承。”
    柳青青猜测：“小叔应该会不高兴……”
    “他想得开的。”肖淡名道：“小叔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透了世间繁华落败和云起云落，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想不通。”
    “那就好。”肖妈妈苦笑：“我也不好去强求小颖。她不是小孩子了，我们没法帮她做决定的。”
    肖淡名微微一笑：“等过年她来了，我们带她去拜访探望小叔。我猜到时小叔一定会亲口问她，让她亲自去说服小叔吧。”
    “你倒好！”肖妈妈睨他，低声：“都推得远远的。”
    肖淡名低笑：“毕竟是她的事业，我只是将主动权交给她自己。”
    柳青青抬头张望天空，温声：“要过年了，这几天的天气真好。若是正月里也能有这样的好天气，那就太完美了。”
    “不一定。”肖淡名解释：“天气预报说除夕的天气很不错，初二的时候冷空气南下会带来一波降温。”
    肖妈妈赶忙道：“咱们这两天得把小颖他们的房间打扫出来，再给他们添一件被褥。”
    “不怕，家里有暖气。”肖淡名好笑提醒：“再说，他们不像你这般怕冷。”
    肖妈妈禁不住摇头：“也对，咱们年纪大了受不住冷。他们都是青春正茂的年轻人，有情当暖。”
    “咱们也是这样子过来的，用不着羡慕。”肖淡名低笑。
    肖妈妈被他逗笑了，正要开口——倏地，一道人影冲过来拦在他们面前。
    两人无端被吓了一跳，脚步顿住。
    只见一个浑身黑兮兮的汉子，矮着身子鬼鬼祟祟，贼头贼眼盯着他们看，笑出一口黄牙。
    “舅舅！舅妈！”
    肖淡名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是——大宝？”
    “哎！”林大宝嘿嘿讨好笑了，拍了拍胸口：“舅舅，俺是大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