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妈妈和李如花对视一眼，彼此脸色都不怎么好。
    “咋就……不习惯了？家里你住了二十多年，不一直好好的吗？”
    谭小梅听罢，忍不住有些生气。
    “妈，哪里好好的？如果一直好好的，我至于搬出去单独住吗？”
    如果不是大哥和大嫂太过分，一味儿排挤她，甚至还要挖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她至于跑出去外头租个小不点儿单间吗？！
    别以为事情过去了，就啥事都没有。
    那段时间的屈辱和难过，她至今都还记得。
    谭妈妈低低叹气，小声：“你嫂子的脾气有些大，你作为小姑子，你就忍忍吧。俗话说得好，半辈子的父母，一辈子的兄嫂。爸妈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个几年。以后哥嫂才是你在娘家的依仗，不是我和你爸。你跟他们处好关系，比啥都重要。”
    “没必要！”谭小梅没好气道：“这样的哥嫂，我宁愿不要！”
    “说啥呢！”谭妈妈皱眉低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梅，刚才我的话你咋都听不进去？”
    谭小梅摇头：“听不进去。妈，您别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您放心，你和爸是我的父母亲，该孝顺你们的，我一点儿也不会少。”
    “你——你这是啥话！”谭妈妈眼睛微红，哽咽：“小梅，妈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只是，爸妈也很为难。其实，在爸妈心里……我们是一样疼你的……真的！”
    自从家里娶了儿媳妇，女儿就整天抱怨他们老两口重男轻女。
    其实，有些事并不是他们能左右的，毕竟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儿媳妇是要娶进来的。
    儿子以后必定要给他们养老，女儿再体贴再听话也嫁出去，像她这样嫁得远的，指不定一年也才回来几天，她和老伴都不能指望她，也不敢指望。
    女儿生的孩子以后都随婆家姓，儿子生的孩子都会姓“谭”。
    在他们心里，儿子和女儿该一样疼，甚至女儿小时候得到的疼爱还要更多一些。
    但家里有了儿媳妇后，他们不敢都站在女儿这边，甚至在言语上更倾向儿媳妇一丢丢，怕的就是儿媳妇生气，搞得家宅不宁，两个孙子被无辜牵连。
    “当初你哥哥说要给你借钱的时候，我和你爸都是反对的。可你哥再三要求，我们才不得不跟你开口。后来你跟你嫂子吵架，我们故意骂你，也是希望你能别跟她吵，让你把怒气都发在我们身上。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对你有生养之恩，你就算怪我们，我们的母女亲还在。但如果你跟你嫂子闹僵，以后就难修复了。”
    “我跟她修复关系做什么？”谭小梅冷哼：“她跟我好，无非就是要钱，要好处！我宁愿跟她一直闹僵！”
    “嘘！嘘！”李如花皱眉：“别乱说话！都是自家人，别把话说死了。”
    谭妈妈泪如雨下，哽咽：“你这牛脾气也不知道究竟像谁？咋就那么不听劝？”
    “妈！”谭小梅失去了耐心，大声：“你劝我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回去，你还劝那么多干嘛？我搬出来住以后，一个人住得舒舒服服的，想咋样就咋样，自由得很。我嫁去省城后，一个人住好几间大房间，又宽又漂亮！你以为我还住得回去吗？我的那个房间是咱们家楼梯下小隔间，就那么一丁点儿地方，一转身就能撞到墙。我就那么一个小炕，还要加多默默在身边。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晚上还得哄小侄子睡觉，跟侄子抢小被子盖。妈，我在省城足足两大床被子！”
    谭妈妈愣住了，看着眼前装潢漂亮的房间，终于明白了什么。
    此时的女儿，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谭小梅了。
    谭小梅没好气道：“我会回去看您和爸的，但搬回去住是不可能了。我如果一开始就想回去，也不至于来这里住宾馆。”
    李如花尴尬转了转眼睛，偷偷瞪她一眼，警告她别说得太难听。
    接着，她扶住姨妈的胳膊，低声：“姨妈，家里不宽敞，您就别强求让她回去了。她本来已经安排今天或明天就要回去探望你们的……她一直惦念您和姨父，还买了好些衣服和补品给你们呢。”
    谭妈妈幽幽叹气，苦笑：“随她吧。她都已经嫁出去了，家里这么一点儿小地方，是留不住她这条大鱼。”
    已经住惯了漂亮宽敞的大豪宅，自然再也住不下家里的楼梯小隔间。
    谭小梅看着她眼角的泪光，心里五味杂陈。
    “妈……我不回去住，但我还是会回去看您和爸的。今天既然你都出来了，一会儿我们去厂门口等爸，咱们一块儿下馆子，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姐，你也一块儿来吧。纸厂都放假了，难得你能有空一回。”
    “不了。”谭妈妈忙道：“回家里吃，必须得去。你嫂子和大哥听说你回来了，两人赶忙去市集买菜，中午打算做一桌菜请你吃。”
    谭小梅一听，忍不住警惕起来。
    “他们……要干什么？”
    谭妈妈微笑解释：“嫁出去的女儿第一次回家，娘家都得准备一大桌的酒席来给你吃。可惜姑爷没法一块儿来，本来他还是得来的——”
    “妈，他忙得很，压根来不了。”谭小梅打断她，道：“别喊什么‘姑爷姑爷’的，现在哪还有人这么喊的。你喊他‘小赵’就行，他姓‘赵’。”
    “哦哦。”谭妈妈答应了，随后偷偷给李如花递眼色。
    李如花反应过来，笑呵呵道：“对，中午还是回去吃吧。小梅啊，女孩子嫁出后第一次回娘家都是得吃酒席的。这是老传统，一直都有。俺当初第一次回门的时候，也是这么搞的。”
    “真的吗？”谭小梅有些心累。
    想着自己压根没真正“嫁出去”，却还要一个人默默承担“嫁出去”的事实，心里压抑得近乎难受。
    谭妈妈忙不迭点头：“都是这样的。”
    “那……好吧。”谭小梅只好答应。
    一旁的李如花拉住她的手，压低嗓音：“俺得提醒你一下，别忘了给姨妈姨父准备两个红包，这是必须的。对了，给默默两小子包两个小的。这是第一次回门的礼节，本来得是男方准备的……你别给忘了。”
    “……哦，好的。”谭小梅爽快答应了，毕竟她现在不缺钱。
    她忐忑看着表姐，拉她到角落处。
    “姐，我的事你得帮我保密，暂时谁都不能说，包括姐夫。”
    李如花踌躇看着她，低声：“小梅，俺谁都不说……只是这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还是趁早跟他分了，回惠城来吧。”
    对方已经有家庭有儿女，就算再有钱也没法离婚跟表妹结婚，跟着这样的男人未来能有啥指望！
    对外说得多好听，说什么嫁入豪门，实则是给人家当情妇，也就是以前的姨太太。
    要不得呀！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