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北风呼啸，冷意嗖嗖。
    街边的店都早早关门，除了小火锅店。
    店里烟雾萦绕，小碳炉上的汤水咕噜作响，热气腾腾。
    刘三冰扭过头，喊：“老板，再来两瓶啤酒！”
    “好嘞！马上来！”老板应声，迅速端上两瓶啤酒，“你们二位慢慢喝。”
    刘三冰看着对面醉醺醺的孟二福，忍不住皱眉问：“你还能喝？还是别了吧。”
    孟二福醉眼朦胧：“你……放心，我没醉呢！”
    刘三冰无奈叹气：“行吧，你要接着喝，我就奉陪到底。不过，你得先喝几口热汤，把汤喝下去后，再继续喝酒。”
    “不用！”孟二福缓慢摇头：“羊肉汤喝着上火，我不爱喝。我每次喝到羊肉汤，就会长痘痘……不好看。我如果不好看的话，小梅就会嘲笑我……她会笑我的。”
    对面的刘三冰翻了翻白眼，“行了，别瞎说。赶紧把桌上那碗汤给喝了，快！”
    那女人已经嫁去省城当主任太太了，还念着想着做什么？！
    傻子！简直是天下第一傻子！
    孟二福打了一个酒嗝，迷糊看向窗外。
    “咋了？这么早就天黑了？太快了吧？”
    刘三冰懒洋洋答：“对啊！冬天的夜总是来得那么快，一转身就天黑了。现在大概也就六点多吧，就已经黑乎乎一片。”
    孟二福似清醒似迷糊问：“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得回家做饭吗？你不用上夜班吧？”
    “不用。”刘三冰眯眼答：“我最近都是日班。我跟我妈说了，不用等我回去做饭，让他们早些吃完歇下。我妈身体都好了，能自己做饭。我顶多就给她打打下手，多少帮上一点。”
    “三冰，你真棒！”孟二福竖起大拇指赞道。
    “哈哈！”刘三冰摇头：“这算啥？咱做儿女的，孝顺父母照顾父母不应该吗？”
    孟二福不知道想到什么，呵呵，呵呵苦笑起来。
    “是啊……是应该的。可是，我却连应该做到的事情都没做到。我爸妈年纪也大了，身体也都不怎么好，有些病痛什么的，都是瞒着我们，自个偷偷扛着。我放假啥的，都没空回去看他们……快两个月没回去了。”
    刘三冰知晓他已经半醉，想着喝闷酒更不好，干脆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你做什么不回去？周末放假骑着自行车就能兜回去。要不，我给你请假，你回家一趟吧！”
    有家里人陪着说说话，转移一些注意力，多少会更有效。
    不料，孟二福却突然红了眼睛。
    “我……我不是不想回去。周末我都得陪着小梅，不然她一个人住，没人陪她说话聊天，她会太闷的。闷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生气。”
    刘三冰无奈叹气：“现在不一样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呗。”
    “我……不敢回去。”孟二福哽咽：“我之前告诉我爸妈，说过年要带小梅回去……等过了年，我家就去她家提亲。我现在回去该跟我爸妈怎么交代？我该跟他们怎么说？怎么说啊？呜呜！”
    刘三冰皱眉叹气，从口袋里抽出手帕，递给他。
    “别这样，擦擦吧。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反正又不是你的错。”
    孟二福捏着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角的泪水逼了回去。
    “……怎么不是我的错？明明都是我的错。我没用，我无能……我啥本事也没有，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所以我把媳妇给弄丢了。”
    刘三冰忍不住劝道：“这不算你的错。能力所限，又不是你不争取，对吧？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都没法排第一。只要你填不满那女人的欲望，永远争取不到。”
    孟二福哽咽：“三冰……别说了。”
    “对不起。”刘三冰微窘，低声：“话说得有些过了。二福，你其实不赖的……”
    “不是。”孟二福苦笑：“我不是说你说得不对。我是觉得是我自个能力不好，怨不得小梅不要我。”
    如果他能有省城甚至帝都的户口，如果他能有一份体面又上档次的好工作，还能有丰厚的工资，那她早就嫁给自己了。
    偏偏他啥都没有！
    他只有棉州城镇户口，只是普通工人，只有微博的工资，根本满足不了小梅的择偶要求。
    刘三冰无声低骂几句，夹了几块肉吃，懒得再开口。
    对面的孟二福揉了揉太阳穴，趴在桌面上醉倒过去。
    刘三冰见此，赶忙大口大口吃着。
    天气冷，得麻利吃完背他回宿舍。
    就在这时，店外走进来两个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女人，探头探脑找着。
    “三冰？”康桂花将围巾扯下来，鼻子和眼睛都冻得红红的，转让奔过来，问：“表哥又喝醉了？”
    刘三冰忙不迭点头：“是啊，又醉了。没事，幸好还不晚，我背他回宿舍睡就行。你放心，我晚上我不回去，我照顾他到天亮。”
    “天啊！咋会喝成这样！”康桂花无奈咕哝。
    后面的微胖女人扯下毛绒绒头套——正是李如花。
    她搓了搓手凑过来，皱眉红着眼睛：“今个儿的天真冷，下午就一直刮冷风。俺还以为他今晚不会出来买醉了……真是造孽啊！”
    刘三冰不认得她，温声：“大姐，不用担心，我们厂离这边不远，我背他回去就行。”
    康鸭子在一旁低声介绍：“三冰，这是如花姐，是小梅的表姐。”
    刘三冰听罢，脸上的客气笑容消失了。
    “大姐，他这几天都搞成这副模样，你表妹谭小梅知道不？啊？你是来看他笑话的吧？”
    李如花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俺咋可能看二福的笑话。俺是关心他的呀！俺对他一向很满意。”
    “可你表妹不满意呀！”刘三冰嘲讽：“整个毛巾厂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走得近！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的。他给你妹打饭打水，载她上下班，事无巨细照顾她。她要卖毛巾，他跟前跟后当苦力。她要租房子，他住厂里头，每天却得跑出去几趟来回接送。你妹攀上高枝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辞职嫁人去了。她对得起二福吗？她对得起自个的良心吗？我看她是没良心吧！”
    李如花泪如雨下，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一旁的康鸭子看不下去，低声：“三冰，你就少说几句吧。如花姐她对我哥一向都很好。小梅是小梅，如花姐是如花姐。她是巴不得我表哥能娶到小梅，可惜他们……就是没缘分啊！”
    “什么没缘分！”刘三冰冷哼：“我看是没钱吧。没缘分的两个人能天天黏在一块儿？谁信啊？也就你一个人吧？”
    康鸭子讪讪埋下脑袋。
    刘三冰掏出钱还了老板，蹲下将孟二福背起来。
    “天太冷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带他回厂里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