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戚卓殊不在意,就不要紧。就算他视作朋友的萧言晏背叛了他,他也可以安慰自己识别出这个塑料兄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所有道路都抛弃了他,逼得他把自己放得更低,只希望用这只手为戚卓殊增添一点快乐的时候……上天却又要残忍地把它夺走?
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再画不出画了,画不出戚卓殊,画不出快乐,画不出那一点无望的感情。
他成了彻底的废物。他没了一颗肾,也做不成男人,连最后一点奢望的机会都消失了。
他……想死。
可紧接着另一个强烈的意志阻止了他。那是他仅存的一点勇气。
即使他没有勇气追求戚卓殊,再不能像曾经那样轻易地说出我爱你,可他总还有一点勇气……活下去。
他撕咬着绷带。某种东西充斥他的身体,令他暴躁地想要破坏什么。想要砸碎杯子、推翻桌子,再把病房的天花板捅出个窟窿来!他更想做的是抓住萧言晏的脖子把他掐死!
萧言晏毁掉了他的一切!
可他真正能够做出来的,只是卷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愤怒、仇恨、自卑、绝望,复杂的情绪抽走了他的精力,他睡过去。脑中仍翻搅着不肯消停。
再次睁开眼时,戚卓殊在,萧言晏不在。可陆嘉礼却说:“我想见萧言晏。”
戚卓殊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萧言晏比她更诧异,进来时眉毛不安地拧在一起,问他:“怎么突然说要见我?”
他以为陆嘉礼准备算账,没想到陆嘉礼开口却是:“她和李夏景分手了吧。”
萧言晏怔了怔,点头:“对。说是不可能再一起了。”
陆嘉礼不意外。上次李夏景因为自杀进医院时,他和戚卓殊在病房里听到了喧闹声。那时候他以为戚卓殊离开是为李夏景,后来得知不是,他便隐约意识到,她们已经完了。可现在听萧言晏承认,他却不觉得开心。他的心像一潭死水,好像再不会有波澜。
萧言晏有点打怵:“这次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直说。虽然你的伤……你的伤就这样了,我再怎么着也没办法,但是别的,你想要我怎么赔我都没意见。”抿抿唇,补充说:“但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看来你很喜欢她。”陆嘉礼没有笑意地笑着说:“你说你很早就喜欢她了,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陆嘉礼的态度和善得诡异,自从闹掰后萧言晏就没见过他这脸色,心里更没底,含含糊糊说是以前在公司的时候见过。
陆嘉礼没有深究,只说:“挺好的。”
萧言晏被吓着了:“你没毛病吧?”
“我毛病很多。”陆嘉礼低头看了眼受伤的右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言晏挠挠头说:“咱们好久没这么说话了,我不习惯。”
“我想开了而已。”陆嘉礼叹息一声:“现在这样也挺好。”
“这样是哪样?”萧言晏摸不着头脑。
“我,”陆嘉礼抿唇微笑起来,有些僵硬,但仍是个真诚的笑:“我祝福你们。”
萧言晏惊呆了:“什么?”
“我说,”陆嘉礼缓了口气:“我放弃了。”
萧言晏很想说:你早该放弃了。可此时此刻,想到陆嘉礼躺在病床上完全是因为他,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幸灾乐祸的话,僵硬地扯起嘴角:“怎么突然就、就说这些?虽然你的手,额,但是……”
陆嘉礼摆手打断他,微笑着说:“我现在这样,配不上她。”
萧言晏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他自嘲地笑起来:“我和她,不像你想的那样。或者说,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她,她大概只觉得有趣。当时我没钱租房,她就说可以借我,结果后来我明明有钱了,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借钱,她就说借钱没有,租房可以……我就那么住进去了。她说不用我付钱,但是我得……”说到这儿,他猛的回神,收住话茬,清清嗓子说:“她算是我金主,你明白了吧?”
陆嘉礼点点头:“我知道。但是她愿意让你住这么久。”
“这……倒也是。”萧言晏觉得尴尬。虽然他也觉得戚卓殊对自己多少有点不同——哪怕是喜欢他的身体呢——可当着陆嘉礼的面这么说,还是别扭。两个人面对面根本说不出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尬聊。实在坚持不住,萧言晏就赶紧找个借口离开。
曾经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可现在他们之间竟要靠戚卓殊联系,每说一句都鲜明地提醒他们,回不去了。
戚卓殊正在门外坐着,见萧言晏出来,问他和陆嘉礼聊了什么。这时萧言晏才察觉,陆嘉礼只说祝福他和戚卓殊,但完全没提是否原谅他或者需要他如何赔偿。可祝福这种事情不能和戚卓殊说,他也就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戚卓殊探究地看他:“不能和我说?”
萧言晏点头又摇头。
“呵。”戚卓殊斜睨他:“那他原谅你了吗?”
萧言晏依然点头又摇头。
“行吧。”戚卓殊瞄一眼病房:“叫我了吗?”
这次萧言晏坚定地摇头。
戚卓殊笑了:“那正好,我们聊聊。”
萧言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跟着戚卓殊走出几步,见她始终不说话,到底忍不住问:“你想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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