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中心门诊部外,有个小亭台。
石羡玉和齐宏宇此刻就待在这个亭台里头。
“不是,我说石队,你还真是过来做心理测验的?”齐宏宇看着石羡玉竟真在认认真真的填写问卷,不由有些懵。
“啊,来都来了,顺便做个测验也好,毕竟我是真的有问题。”
齐宏宇没料到石羡玉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有病。
又接连答了几道题后,石羡玉笔下微顿,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接着笑问道:“话说回来,我挺好奇的,这种问卷真的有效果吗?如果我故意乱填会怎么样?”
“那会成为无效问卷。”齐宏宇摊手说:“问卷在设立之初,就会进行大量复杂的研究,其中统计学研究在其中占据相当重要的比重,并会依据统计学设计出‘置信区间’。”
“噢?那是啥玩意儿?”
“三两句和你说不清楚。反正收到问卷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这份问卷是否可信,如果偏差值超过置信区间,就是无效问卷,得重新填。”齐宏宇撇撇嘴说:
“别把专业的心理测量问卷当成网上那堆糊弄人的玩意儿,这是很严肃的调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石羡玉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那么……你和甘宏川都说过,单靠绘画测验是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的,必须要配合询问谈话或者问卷调查是吧?”
“是这样没错。”
“也就是说,每个人每副画的背后,其实都还有一份甚至几份问卷?”
“那倒是不一定。”齐宏宇摇头说道:“就比方你,下次再来做绘画测试的话,估计就不需要再做问卷了,他随便问你几个问题就能得出确切结论。”
“但反正肯定是做过问卷,再不济也做过全面问话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
“那,他会对每一个做过问卷的人都有印象吗?”
齐宏宇皱眉:“这可不好说,他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病人太多了,短时间内或许有,但时间一长肯定就记不住了。”
“那如果重新看到那张画呢?能不能想起来什么?我看那画纸还是白的,墨水瞧着也比较新,恐怕不超过半年。”
“或许能有点印象吧。”齐宏宇点头,接着问:“所以你真的是想通过甘宏川,获得关于那副画作的作者的信息?”
他最开始听到石羡玉说来找甘宏川时就是这么想的,但石羡玉之后的行为却有些奇奇怪怪,让齐宏宇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毕竟要问那副画的情况,直接表明身份询问甘宏川就行,没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石羡玉并没有回答齐宏宇的问题,只继续问道:“话说,你和甘宏川熟悉吗?”
“不太熟,我也只是在他手底下带了两个星期而已。”齐宏宇思路被打断,回过神来后便摇头说:“而且看他刚刚的表现,也没认出我。”
“正常。”石羡玉撇撇嘴:“谁能想到三四年前还在实习的小伙子,这会儿就已经头发花白了,怎么看也不像二十八岁的样子。”
齐宏宇挑眉:“你说我显老?”
“难道不是?”石羡玉吐槽道:“成天熬夜,动不动通宵,说你三十八岁都不意外。瞧瞧你那抬头纹,重的一批,平时一点都不注意保养吧?”
齐宏宇抬头摸了摸额头,又忽的轻笑起来:“那又怎样?”
“不怎样,就怕你找不到对象。”
“找不到就找不到咯。”齐宏宇摊手,表示无所谓,接着又问:“话说你问卷做完没有啊?”
“没呢,才填了一半……麻买劈题量还真大啊。”石羡玉又忍不住吐槽,说:“这怕是真要搞到中午……”
他渐渐没了耐性,干脆把笔一甩,弹弹烟灰,说道:“劳资不写了。”
“所以你到底想做啥子?”齐宏宇无奈了,问:“真想了解那副画作的情况,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那不行。”石羡玉摇头说:“看样子你真不太懂这位曾经的‘老师’,这家伙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咱们得徐徐图之,尽量做到既获得了想要的线索又不打草惊蛇。”
齐宏宇悚然一惊:“你什么意思?”
“有兄弟正在调查这个人。”石羡玉压低声音说道:“他可能涉嫌拐卖妇女儿童。”
“有这种事?”齐宏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不太确定,目前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能他做的比较隐晦手脚比较干净。”石羡玉说道:“所以和他接触得小心一点。”
“那你要怎么做?”齐宏宇立刻表态:“你说说,我来配合你。”
石羡玉轻轻摇头说道:“我现在也没有头绪,先以病人的身份接近他,看能不能挖出什么信息吧。”
“我看悬。”齐宏宇说:“作为医生,是不会随意透露患者信息的。”
“那必要时只能表明身份。”石羡玉说道:“毕竟只是个尝试……本来我是想在里头做问卷调查拖延时间的,时间久了他总得上厕所吧?到时候咱们就翻他电脑……”
“嘿?”齐宏宇立马坐直了身子:“你这是非法取证嘿!”
“你会在意这个?”
齐宏宇摇头。
“那就是了嘛。”石羡玉说:“再说我又不是取证,只是找线索,确定那副画究竟是谁画的而已。”
齐宏宇啧一声,说:“队里人都说我不讲规矩,要我说你才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
“跟你学的。”
“少来!别甩锅给老子!”齐宏宇笑骂。
石羡玉摊手:“可惜他竟然让我出来做问卷,做好再给他,这下怕是没机会咯。”
“也未必没机会。”齐宏宇眯起眼,表情忽的阴险起来:“要不给他下个泻药?”
“卧槽你不是吧?”石羡玉震精了:“这是犯罪嘿,执法犯法啊你。”
齐宏宇表示自己只是开玩笑,然后惋惜的放弃了之前危险的想法。
“你还真打算给他下药啊?”石羡玉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没。”齐宏宇摇头表示他想多了。
石羡玉这才松口气,想了想,他又说:“不然等中午?他不说自己中午不休息吗?咱们踩点过去,我拖延住他,多问几个问题,或者想办法引导他让我再画一幅画,等到他去打饭,你再去翻他电脑?”
“不用那么麻烦。”齐宏宇翻个白眼,说道:“如果你只是想查病历或者就诊记录的话,随便找个医生的电脑都能有这个权限,你去翻他电脑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顿了顿,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说:“做戏做全套,你继续在这填问卷吧,中午点再过去找他,正儿八经的把这次门诊流程给跑完。”
“那你呢?”
“我去找我同学。”齐宏宇说道:“大学舍友,关系不错,这个忙他应该会帮。”
石羡玉表情有些呆滞:“你在这有熟人?”
“有啊。”
“舍友?”
“是啊。”
“他不是学法医的?”
“不是,他学的临床。”
“你怎么不早说?”石羡玉低头看着问卷,嘴角抽搐。
齐宏宇促狭道:“谁让你跟我玩神秘,之前啥都不讲的?本来我以为过来直接找甘宏川问话就成,哪知道你说啥子不想打草惊蛇,搞的这么麻烦?”
说完他又吐槽:“你这就是自讨苦吃。”
“我tm错了还不行吗?”石羡玉有些绝望,这份问卷他是真的不想答了。
“不行,你自己说的嘛,不想打草惊蛇。”齐宏宇抛下这句话,拉起口罩乐呵呵的走了。
这石羡玉性格恶劣的很,平常基本有啥说啥,但万一忽然犯了病,又喜欢莫名其妙的玩神秘,过老半天才肯说,今儿总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简直活该!
齐宏宇边走还边吹口哨,只是口哨他都能吹跑调,越吹越难受,所以很快就停了。
除非有心事,借此遮掩伪装自己很轻松,否则他一般都不吹口哨。
走出几步,齐宏宇给好基友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今儿没出诊,在住院部,齐宏宇便又改道向住院部走去。
……
中午一点,齐宏宇回到凉亭,就瞧见石羡玉满脸绝望的坐在那儿,低着头浑身都写满了丧字,如丧考妣的样子。
“咋啦咋啦?”齐宏宇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眯眯的问道。他红光满面,精神振奋,和石羡玉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提了,我tm可算把问卷做完了。”石羡玉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说道:“接近四十度天,趴在这写问卷,那种苦你不懂。”
“医生怎么说?”
石羡玉木木的回答说:“他说我焦虑、抑郁,有暴力倾向,压力过重,存在比较严重的心境障碍,如果不加以干涉任由其发展的话,可能会发展成双相障碍。”
“那倒是挺严重的……”
“所以我想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是该休息休息。”齐宏宇点头,问道:“想请多久?”
“十年八年的吧……”
“滚!”齐宏宇翻个白眼:“早该猜到你丫就是想摸鱼。”
石羡玉干咳两声,逐渐把身上的丧字给擦除了,抬头问道:“你这边,有收获吗?”
“确实在资料库中找到了那张图。”齐宏宇点点头,说:“画下那副画的患者名叫‘周静红’50岁。”
“职业呢?”
“没说。”齐宏宇摇头:“看病又不是查户口,病历本上虽然有职业这一栏,但并不会强迫你填写,而且你就算填个假的也不打紧。”
顿了顿,齐宏宇又问道:“难不成你填了自己职业?”
“没,我写的保安。”
齐宏宇:……
石羡玉又问:“那她是医保还是自费?”
“职工医保。”齐宏宇说道,并问:“你想查查她职业信息么?”
“当然。有问题?”
“我已经打电话回去报告仇教导了,他会安排人去调查。”齐宏宇解释:“齐平路的家属也走了,咱们现在回去么?”
“那回呗,这儿也没什么事了。”石羡玉站起身,并问道:“对了,其他兄弟有啥发现么得?”
“么得发现,”齐宏宇摇头说:“截止我打电话回去,他们连侦查方向都没确定。不过现在好了,有个周静红可以作为突破口。”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石羡玉,说:“这是我打印下来的周静红的照片,你看看。”
“医院为什么会有患者照片?”石羡玉纳闷着接过纸,展开看了两眼,跟着眉头微挑,双眼睁开,打量了齐宏宇几眼,又低头看看周静红的照片,又抬头打量齐宏宇。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齐宏宇受不了了,问道:“你在干嘛?”
“你没觉得这周静红和你有点像?”
“哪里像了?”齐宏宇眼睛一瞪,立马走上前去,站在石羡玉的侧边,同样凝眸盯着他手里的照片,但仍旧没发觉哪里像。
“不是,你脸盲吧?”石羡玉问一句,抬手指着周静红,说:“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是吗?”齐宏宇抬手摸摸鼻子,摇头:“我不觉得啊。”
石羡玉没再接腔,又仔细打量了照片片刻后,才嘀咕道:“而且……我怎么觉得这周静红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噢?”
齐宏宇纳闷了,石羡玉怎么会和这女人接触过?
又片刻,他忽的摸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了起来。
“就是她!”几分钟后,他选中一张照片,将手机放在打印纸边。
齐宏宇侧目瞧了两眼,瞳孔骤然扩大,浑身都僵住了。
手机照片上的人,五官与周静红确实如出一辙,只是周静红脸上多了些许皱纹,长了些白发。
基本能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年轻时的周静红。周静红保养得极好,看着并不像五十岁的人,一眼看去不过四十出头罢了,和年轻时变化不大。
但那张照片……
分明是齐宏宇的小姨,齐清平的证件照。
“这……这个是怎么回事?”半晌后,齐宏宇才回过神来,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周静红就是齐清平?她……她竟然就是我失踪二十多年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