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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近周折,夏云终于联系上了她唯一有印象的当事人。
    “陈叔叔,我是夏云,夏国礼的女儿,您还记得吗?”
    “啊呀,是夏云啊,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电话那头,陈响的声音一出来,夏云就哽咽了,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陈叔叔,是在母亲的葬礼上,那时,距离父亲去世才不到两个月。
    同样,对方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一幕幕往事也随之翻涌出来。
    “夏云啊,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叔叔,我最近了解到我爸的一些事,想跟您核实一下。”
    “好好,没问题,你说。”
    “当年,您和我爸一起办的那个贸易公司,是不是遇到了恶意增资?”
    “唉——”电话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是。”
    “那,当年的那个大股东……是不是叫凌立文?”
    “对。”那头又是一声叹息,“那人前两年车祸也走了吧,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谈及过去,年过六旬的陈响,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当年的愤懑已消弭在岁月里。
    他说那时所谓的增资,既没有作财务审计,也没有作净资产评估。关键是,两家增资的公司还是关联企业,这就是明晃晃地在稀释小股东的股权,掠夺小股东的利益。
    夏云的一颗心越听越沉,越听越凉。果然,西装男的话,都被一一印证了。
    “夏云啊,当年你爸爸选择退出,也是和凌立文谈判后的结果,你爸是个有抱负的人,但作为小股东,我们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
    “那我爸,后来买了好多金融产品,当时……是有人介绍他买的吗?”
    “当然啊,你爸爸一直是做实业的,金融的东西,他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要不是有人怂恿他,他又怎么会下那么大的赌注。”
    “那……”夏云眨眨眼,逼退眼底的湿,“您知道是谁介绍他买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就记得,你爸那会儿就跟着了魔似的,完全不听劝,非要买那个什么CDO,说是回报高,哎!其实我知道,他就是为了能快点集资,办新的厂子。”
    。……
    天际由黑转白,又从白,转为淡淡绯红。
    自打和陈响通过电话后,夏云就彻底失眠了。
    她呆坐窗前,只静静眺望飞逝的窗景。当年在美国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前一秒才经历一样,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感受,全都历历在目,全都记忆犹新。
    当年,得知父亲跳楼的消息时,她正在学校上课,是位华人邻居送她去的医院。医院里,她远远便听见了母亲的哭叫声,那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以至于那一刻的她,恐惧多过了难过。
    她那时完全不理解父亲为何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直到后来,她从身边大人的谈话里得知,父亲购买的大量金融产品,在遭遇金融危机时,那些所谓高回报的东西,就成了一堆泡沫,一堆垃圾。
    那个怀着美国梦,勤勤恳恳的中年男人,从遭遇事业上的打击,到身处金融危机的当下,不仅成了彻头彻尾的败者,还成了身负巨债的可怜虫。
    父亲的离去,给了这个家庭致命的一击,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一夜之间,母亲从风姿依然的全职太太,变成了以泪洗面,形容枯槁的单亲妈妈。
    一个女人,人到中年没了另一半,有人觉得是解脱,有人却倍感折磨。生活的巨变让夏母变得精神恍惚,在一次外出时,她与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相撞,当场身亡。
    而那时,距离夏国礼的离开,才仅仅一个月零二十天。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成了夏家真实又悲惨的写照。自此,十六岁的夏云成了无父又无母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每闭眼,父母离世的画面便骤然而起。尤其到了夜里,漆黑一片中,她仿佛总能听见哭声、叫声,叹息声。从那时起,怕黑,就成了她致命的问题。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尘世喧嚣扑面而来。一滴水珠在夏云胸前绽开,她用手捂住眼,泪水便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双亲的相继离去,让她第一次了解到,为什么有人会决定自杀。
    原来,绝望,就是踏进人间炼狱的第一步。
    而今,那种绝望感再度将她击溃,她像从云端跌进深渊,近处的,远方的,全都成了一片黑。
    。……
    两日后。
    一架从德国直飞南熙的航班,正伴着月光缓缓下降。
    机窗外,霓虹美景从模糊一片变得逐渐清晰,陆一帆收回视线,重新闭上了眼。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看上去有一丝疲态。
    他靠在椅背上小憩,想借由这片刻清闲缓解近来的困顿。但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没多久,他又再度睁眼。
    抬手看表,指针刚好走过八点。他算了算,如果路上不堵车,他最快能在九点半之前到达世新公寓,给某人一个惊喜。
    他重新望向机窗外的世界,好像飞机距离地面越近,时间便走的越慢,而时间过的越慢,期待也就越发的浓烈了。
    在机身下方的某幢楼宇里,一阵阵的咳嗽声让听的人都跟着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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