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在医院里,她蜷曲着腿躺在病床上向他提出无理要求——你能不能抱抱我——他当时露出为难的神情,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他与人交往非常有分寸感,尤其是跟女生。所以要不是难受得厉害,且陈霖也不在跟前,她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与他呼吸相闻。
“元老师再忍一忍,于导说最后一条了,这条拍完你就收工。”助理导演跟于理聊完,特地绕片场半个圈来到元榛这边播报。
元榛此刻浑身都疼,尤其是左半边脑袋,但仍是微微张开眼睛给他比了个OK。
苟杞目送助理导演离开,突然想起胡不语临走要元榛多喝热水的嘱咐,她立即打开保温杯,不由分说把吸管给元榛塞到嘴里——动作因紧张而略显粗鲁。
元榛艰难地咽了两口,说“不要了”,用手背格开了。
苟杞“咔哒”合上保温杯,尽可能忽略耳根的麻痒,默默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摩挲她藏下的那粒绿扣子。
……
“啊!苟杞你这个扣子好眼熟啊。”前些天胡不语在洗衣机前瞥到了这粒扣子。
“是元哥的,之前掉了,他嫌累赘不要了,”苟杞转身假借倒洗衣液避过了胡不语探究的眼神,她有些紧张地解释,“我看上面裹着一层蕾丝挺好看的就没扔,打算用来缝娃衣……或者缝、缝小帽子什么的。”
胡不语称赞她“你这个点子好”,没有多问什么。
……
十五分钟后,元榛再次出现在导演的监视屏里,他动手扳了扳脖子,再抬眼就变成了如困兽般的“江湖”。
大城市的生活确实多姿多彩,但那跟小县城来的“江湖”没关系。“江湖”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在大城市里活得仿佛他脚下的这半截板砖。事情从来不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是全世界最可悲可怜的倒霉蛋。
于理手持对讲机,扬声道:“好,灯光、摄像机准备,各就各位,Action。”
“江湖”一胳膊挥开女朋友的阻挡,拾起脚下的板砖就向前面的不良青年们走去。
“江湖”不管不顾与不良青年们厮打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刺儿头“江平生”。
3
深夜元榛突然起了高烧,苟杞和陈霖正翻找着温度计,于理亲自打来了慰问电话。于理大概刚收工正在回酒店的路上,电话的背景音里有车窗打开灌进来的风声。于理说,他晚间跟剧务打过招呼了,明天不排元榛的戏份,这两天辛苦了。
元榛忍着浑身酸软跟于理聊了几分钟,中间量出体温是39.5度,就着苟杞的手吃了两颗退烧药,电话一断他便烦躁地把一直在疼的脑袋揉进了枕头里。苟杞片刻踩着楼梯端水上来,叫了他两声不见回应,蹲下勾着脑袋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陈霖跟着苟杞上来,他轻轻咳嗽几声,没精打采地表示得留下来守着元榛睡觉,如果到后半夜元榛的体温仍然不降就得去医院。
苟杞想了想说:“我留下来吧,你也感冒了,而且下午来回开了四个小时的车。”
温良老师有个老朋友过来,下午跟元榛借用了陈霖帮忙接送。
陈霖正低头给自己定闹钟——几乎一个小时一声响,他闻言犹豫了下,说:“也行。那你要记得一个小时给他测下体温,如果连续两回测试的温度没有变化,就给我打电话。啊,要不然你定几个闹钟吧,我怕你中间打盹儿醒不过来。”
苟杞知道陈霖不太放心自己,毕竟自己正处于“行事不周到的年纪”,她轻轻拍拍他的胳膊,表情认真地应他:“没问题的。”
……
“叮——”有新消息进来了,苟杞目送陈霖关门离开,低着头点开微丨信。是公众号推送的八卦新闻。因为图片里出现了元榛在《不能喝水的杯子》里的黑色剪影,苟杞便啃着苹果点进去了。两分钟后面色涨红退出并举报。
——八卦新闻借着不具名网友的爆料,整篇都在起劲儿地意丨淫剪影男演员。
苟杞起身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此时是阳历三月上旬,大都春寒料峭,滇市日间最高气温都达二十度以上了。她听到床上翻身的动静缓缓回头,目光掠过薄被勾勒出的线条,突然没忍住打了个嗝,她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快速嚼碎并咽下忘在嘴里的苹果。
第十五章 得到很多件麻质和服
1.
半夜三更突然下起了细雨。“嗡——嗡——”手机在腰眼下剧烈震动。苟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欠身便从沙发上摔落下去。她在鼠灰色的地毯上趴了半分钟醒了醒神,然后慢吞吞爬起来,悄无声息地上楼。
——因为拖鞋踩楼梯的声音有些大,所以就干脆光着脚,跟前两回一样。
苟杞忍着呵欠给元榛测了体温,现下是凌晨1:40,元榛的体温是38.2度,比前一回测试低了0.9度。她盯着温度计上的读数,突然很有成就感,虽然她其实只是在一旁守着,并没有做什么。
苟杞抽出两张纸巾动作不太熟练地给元榛揩了揩额角和脖颈间捂出来的汗,然后重新下楼苟回客厅的小沙发上。然而正要闭上眼睛,听见了元榛说话。元榛让她把剧本拿上来,说睡不着想让她帮个忙跟他对台词。
苟杞劝元榛多休息,元榛不应,并以下回跟师秦视频通话允许她在旁诱惑她,她便也不坚持了。
苟杞翻出剧本,哒哒哒哒上了四个台阶,脚下一顿,复又返回去趿拉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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