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兮甚至都不敢去看旁边的景象，但她知道，如果她都不去看，这老人更不会去看。
    她鼓起勇气，伸出手——
    近乎是用尽全力拉开门。
    生死由天决定不错，可既然一个人在大难中没有死，就不该畏惧死亡，就应该直面死亡。
    她不怕死，只怕这种事发生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老人看她的举动眼眶一红，也跟着上手，两人的手很快血淋淋。
    外面的人在努力，里面的人也在努力，终于，车门掉了下来。
    看起来和顾子涵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个已经死去的妇女怀中睡着，他有呼吸，胸口在起伏，但抱着他的女人身体已经被后面见人的东西贯穿。
    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没了呼吸。
    老人承受不住，腿一软跪了下去。
    顾西兮根据出血量，冷静的判断道，“他们是在第一次碰撞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如果是刚才才死亡，出血量不该这么少。”
    “你是法医吗？”老人颤抖着问。
    “我不是，但法医来了也会这么跟您说，而且，就算您想把这一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也应该为孙子考虑，他还有无限的可能，别让他失去了父母还失去了人生希望。”
    老人看着一地模糊的血肉和钢精，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顾西兮叹了口气，赶紧将老人与孩子送到一旁安全的地带。
    过了会。
    救援队来了。
    顾西兮第一时间把老人和孩子交给他。
    “姑娘，你也需要好好包扎，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先去救别人，我就一些擦伤，不用为我耽误时间。”顾西兮却摆了摆手，她手上的血已经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擦过了，只是伤口有些狰狞。
    “感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救援队毕恭毕敬鞠躬。
    顾西兮目送他们离开。
    她不是不怕痛，不是不担心感染。
    而是她知道。
    有很多人连感染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亡了，而他们的家人身受重伤，还需要照顾。
    至于她……
    一个有手有脚，车子里还有一些医疗物品的人，当然不该成为被优先救援的人。
    听说整条路被封锁，顾西兮才想起来去车里拿手机。
    然而。
    手机坏了。
    她扯了扯嘴角，这大概是属于意料之中的事吧，毕竟那么大的冲击，人没坏就已经是奇迹了，更别说是手机了。
    顾西兮放下手机，坐在车旁边发愣。
    感觉这次冲击挺大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困，如果全到救完再轮到她，可能会有很久，如果有手机她还能发发微博什么的。
    打了个哈欠。
    在枯燥的等待中，顾西兮时不时会在乎下手上的伤，会跑到后备箱拿药。
    就在拿药时，她肩被人拍了拍。
    她没回头，“其他人都得救了吗？我没事，你们可以先去看看前面的，他们更需要帮助。”
    “……”
    嗯？
    她感觉人还在那。
    顾西兮放下药瓶回头。
    厉铮站在她身后。
    他眸色猩红，长指绷紧，眸中眼白的部分布满红色血丝，他衣冠不整，甚至白色衬衣上还有些血迹。
    “厉铮……”顾西兮愣在原地。
    厉铮将她抱进怀里，“我来，是为了带你回家，其他人的生死跟我没关系。”
    如果。
    国家是为了社会稳定存在的。
    救援队是为了同胞不受难存在的。
    警察是为了维护和平存在的。
    那么有没有一个人，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
    换做过去，顾西兮会毫不犹豫的说顾修萍就是这样的人，顾修萍就是为了她存在的。
    而此时此刻，她的答案改了，厉铮是为她存在的。
    有些痛。
    很深。
    但只是物理痛，是肉体受了伤，好痛，但是会过去的，每个人都知道会过去。
    所以不会有什么人说，你被蚊子咬了你抗一抗，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他们知道一定会过去。
    而有些伤是心里痛，心头插着那把刀子是拿不出来的，人们只会告诉你抗一抗就过去了，但是没有治疗手段，会不会随时间治愈，没人知道。
    此刻的痛，是物理痛。
    “我手疼。”顾西兮躲在厉铮怀里，小声说道。
    “我带你回去。”
    “你帮我处理伤口吗？”
    “傅辰东和苏菲的团队在家里等。”
    顾西兮不再说话，她张开双手，厉铮将她横抱入怀，“你瘦了？”
    顾西兮靠在他胸口没说话。
    “你瘦了。”厉铮却又一次重复这三个字。
    只是，第一次是疑问，第二次是确定。
    顾西兮还是没说话。
    厉铮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车就在外面，睡一会。”
    “厉铮，如果我在那场车祸里死了，我肯定很后悔没跟你说我爱你，我只是害怕变成你的一部分，那样会很可怕，你的世界很可怕。”她说。
    “我知道。”
    “啊？”
    “我知道你爱我。”
    顾西兮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厉铮套路深，她想回农村。
    手伤成这样就算不同还是会化脓出白色的粘液，顾西兮一路都用湿纸巾和酒精棉片擦拭掌心，所以根本睡不着。
    厉铮所谓的家是他后来买的别墅，离公司非常近，环境和安保都很不错。
    客厅里。
    苏菲见到顾西兮是自己走进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西兮你吓死我了。”
    也许这次之前，她们还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这次之后苏菲心里永远都会有个她。
    焦急等待生死结果催生出来的情谊最深。
    顾西兮立马往后躲，“你，你别过来，我身上很多血的。”
    “我不在乎，快点来抱一下。”苏菲直接扑了上去，抱住她才吐槽，“真的好大一股血腥味。”
    “都跟你说了的……”顾西兮无奈。
    “我们进去做检查！”
    苏菲把顾西兮拉进了会客厅，客厅与会客厅挨在一起，但是有门和墙相隔，在会客厅里面说话客厅里的人是听不到的。
    苏菲的团队也跟着进去，客厅里只剩下厉铮和傅辰东两人。
    “是不是更爱她了？”傅辰东打趣厉铮。
    “一直很爱。”
    “今天这件事应该是个意外，没人会为了这么大的代价去害一个人，我问过了，死亡人数79，已属于大型灾难事故，很有可能上面的几个人都要辞职。”
    为官者遇到这种事不辞两个是不能平民愤的。
    虽然很多人都会说‘辞职有什么用跟他们又没关系’，但生活是生活，政治是政治。
    政治需要给生活一个交代。
    厉铮沉默不语。
    “怎么了？”傅辰东问。
    “她说她爱我。”
    “那不是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吗？”
    “她说她觉得我的世界可怕。”
    呃。
    这个话题傅辰东舔了舔嘴唇不打算接，说实话，不接触的话还好，接触的话真是挺可怕。
    一来是因为厉铮跟各个行业的人都有搭线，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二来是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他死。
    他不想死，就只能……还击，让其他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