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地位。
经济能力和社会地位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人的话语权。
陆秀才已经通过写话本获得一定的经济能力,所以他能在黄陂里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挥斥千金,买下一处安身立命的宅院。
可和他一样住在黄陂里的人,大部分不但有经济能力,还有社会地位。
很多文人虽然赚的不如她的相公多,甚至写的东西还没有他相公的话本出名,但因为他们是正统文人,是出过正经书的读书人,就会得到更多的尊重,也会得到更多的优待。
譬如他们坊中照顾幼儿的蒙学,就优先接收这些父母有社会地位的孩童。
孩子是女人的软肋。
自己当不上陆夫人,陆家娘子还可以排解。自己的孩子当不上陆家公子,陆家娘子却怒其不争。
她想着,既然丈夫是个不知道钻营也不愿钻营的性子,她就辛苦点,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先为丈夫铺条路出来。
谁料,她辛苦忙碌一通,路没给蹚出来,她的相公先不干了。
陆家娘子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成婚这么多年,陆秀才只和陆家娘子红过一次脸。
那次红脸,陆秀才烧毁了家里所有的正经书,直接掐断了自己的仕途。
陆家娘子太了解自家相公了,他不是没脾气,他只是很能忍。
一旦他下定了决心,便会一反平常的唯唯诺诺,变得异常坚定勇猛。
陆秀才不愿出名,只是没了社会地位;
陆秀才要不愿写话本了,那家里就连经济来源都没了。
陆家娘子权衡了下利弊,决定不折腾了。
就算不入坊间那家最好的蒙学,松江府还有很多的选择。
只要银子够多,总还是能上到好的私塾。
尤其等到月底,等书局这个月的润笔费送到以后,陆家娘子更是后悔自己不该在外面瞎折腾。
买黄陂里的宅子已经花光了他们家的积蓄,如今他们还能过上这等宽裕的生活,全靠陆秀才的润笔费。
可是她出去走动的这一个月,收益比以往少了一半有余。
一问,这个月陆秀才被俗务耽误了,加上小儿难养,不得不减少了自己写作的时间,所以效率低了大半。
书局的润笔费是按字数来的,陆秀才写得少了,银子自然就少了。
除此之外,陆秀才的新话本质量下降了太多,开局没了以前的水准。如今说书人可供选择的话本子太多了,此消彼长之下,说书人也不爱讲陆秀才的新本子了,原本颇为丰厚的打赏银子就少了。
这两项收益一少,可不就是少了一半有余?
再等陆家娘子这两个月在各家衣铺、胭脂铺子、珠宝铺子挂上的账单一到,陆家娘子更是心虚到在陆秀才面前都不敢大声。
当初她跟着住在黄陂里的贵夫人们挥金如土时确实痛快,但他们毕竟不是什么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等到月底结账将银票一付,家底就不剩什么了。
这一场迟来的挥霍,终是撑起了陆家的面子,却耗干了家里的底子。
***
卢毅说不想写了,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现在的环境了。
网络文学历来拼的不是作者的文笔,也不是天赋,拼的是网络写手的想象力和勤奋。
谁的脑洞越大,故事越精彩,更新的越多,谁就能成功。
卢毅已经是个接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了,而且还是个和社会脱节了好多年的中年人。
他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什么,就在上个月,他在的作者群里有个新人对他说了个什么梗,他完全听不懂。
以往那个阅书无数、在评论区里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范阳小生早已不见,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别的作者写的网文,更别提什么互相指正了。
卢毅甚至不敢再看评论区。
他还在一板一眼的写着他的文,却心虚害怕已经没有人喜欢他的故事。
他也不能像三十岁出头那样保持积极的更新频率了。
卢毅写文本就慢热,还喜欢反复修改,以往写一万改八千,来来回回修改到自己满意了再发都能完成全勤和榜单的任务。
现在他只是完成全勤都很勉强,甚至不敢回过头看自己发的东西,就怕出现什么错处修改不够任务的字数。
当然,写了这么多年书,卢毅已经从这一行里找到了乐趣和成就感,说彻底休笔了自然也不可能。
他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趁休息的时间给自己加加油、找找灵感,再看看时下的网文都流行些什么东西。
可当卢毅收到家里的信用卡账单以后,他沉默了。
卢毅只是不管钱,并不是不通世务,他有休息的念头是建立在家里经济能力还可以的基础上。
但现在,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断了这份收入,全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卢毅的责任心让他没有再提不写的事情,而是自觉地走进了书房。
陆家又恢复了以往规律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规律了。
刘慧也不作妖了,她也恢复了以前那样围着老公和儿子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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