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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6)
    其实她多少也猜到了,近来江湖上没少流传此事,但云华宫却是再无动静,沈曼冬匆匆现身一次,尔后便没了消息,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所以我想不通,南宫悯搁了茶杯,看向温朝雨,那日你是亲自到场的,回来后又跟我说沈曼冬如假包换,不是假的,可如今看来,以你的本事,怎会那般轻易就被蒙骗?
    心知她今夜是问罪来了,温朝雨便也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这事的确怪我,未能及时查清,又反馈有误,教主尽管责罚,我温朝雨绝无怨言。
    南宫悯哎了一声,说:什么罚不罚的,你在教中这么多年,立下无数功劳,我岂会因为这一次失误就降罪于你?
    温朝雨端详着她:那教主来找我
    南宫悯笑了笑,言辞温和道:我倒是不想怪罪你,却拦不住旁人对你颇有微词,再这么下去,秦护法迟早把你挤下去,你能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一朝一夕就被别人抢了风头,你能甘心?
    温朝雨不以为意,笑道:都是为教主做事,不存在什么风头不风头,教主有话不妨直说。
    好,南宫悯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办得好,锦城一事我便不多计较,从前你在教中是什么位份,往后也当如是,你意下如何?
    温朝雨说:那感情好么,教主都能既往不咎,我自当全力而为,只是不知教主要我做什么?
    南宫悯眸光忽闪,定定地看着她道:我要你将那孩子带回来,你做得到么?
    温朝雨顿了顿,意外道:你要我去云华宫劫人?
    南宫悯点头:谢宜君叫我吃了次哑巴亏,我如何能忍得?她既然故弄玄乎搞了个沈曼冬出来,那我也就认定圣剑是在她手上,你把那孩子接过来,我就看谢宜君拿什么来跟我换人。
    若有尹秋在手,紫薇教便能用她要挟云华宫交出圣剑,谢宜君自以为打压了紫薇教几分,实则却是作茧自缚,而今江湖上人尽皆知圣剑是在她手中,到时她却拿不出圣剑交换人质,定会引出诸多流言蜚语,南宫悯是想反将她一军,扳回几成胜算。
    温朝雨心如明镜,却是苦笑道:教主这回可把我难住了,要闯进云华宫劫人简直难如登天,我这一身伤,谁也打不过,怕是办不成。
    那是你的事,南宫悯浅笑,难道还要我替你想法子不成?
    温朝雨犹豫不决:这
    南宫悯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当然了,教主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事棘手,不好做,所以我已替你打点了一番,你这两日就动身去上元城与小七汇合,有他相助,定当事半功倍。
    话已至此,温朝雨便是再想拒绝也只能认命,她微微皱起了眉,问道:那我要怎么找他?
    南宫悯看了一眼门外,尔后俯身凑到温朝雨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听清那姓名,温朝雨神色诧异,抬眼道:是他?
    如今知晓小七身份的人,只有你我,南宫悯复又直起身,若是走漏了风声,不需我说,你心中该是有数。
    温朝雨沉默片刻,说:我明白。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南宫悯款款一笑,你倒也不用急,时间有的是,只是这次可别再令我失望。
    原以为往后能过上一段清净日子,没想到这下又多了一趟重任,还知晓了内应是谁,温朝雨心绪复杂,但也只能应道:教主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转眼已是腊月过半,再有十来日的光景就该到年关,不少留驻在各地州城的弟子都陆陆续续赶回了云华宫,宫内的弟子们则忙着下山置办年货,上元城里的彩灯也早已挂起来,各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这日清晨,尹秋在睡梦中被吵醒,她披了衣推窗一看,见得院儿里正有不少弟子忙活着,个个手里都提着灯笼与剪纸,想是一大清早就在布置院落,分为忙碌。
    天色还暗着,也不见有人敲钟,此时离上课还早,尹秋正琢磨着是继续睡个回笼觉还是出去帮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推门声,她回头一看,是满江雪来了。
    师叔?尹秋赶忙迎上去,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满江雪拍了拍肩头的碎雪,替尹秋将外衣拢好,说:这几日不得空,一直没来看你,今日总算闲下来了。
    听说宫里死了个紫薇教的奸细,又还有陆怀薇迟迟不曾醒转,尹秋知道满江雪这些天一定是忙坏了,便道:得了空就多休息,师叔不用专程来看我的。
    满江雪面有倦色,稍显疲惫,她揉了揉眉心,推着尹秋道:你这次月试成绩不错,我早该来看你,方才我已经和你们夫子告了假,你收拾一下,我带你下山去。
    尹秋惊喜:下山?
    满江雪说:带你去个地方。
    尹秋欢呼一声,赶紧跑去榻边穿衣,一边问:是什么地方?
    满江雪说:去了就知道。
    自从来到云华宫,尹秋许久都没下过山了,闻讯真是满心雀跃,她手脚麻利地穿戴好,自己动手梳了头发,两人连早饭也没吃,牵了马儿就朝山下行了去。
    上元城比宫里还要热闹,随处可见摊贩与行人,大雪天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市集上好不拥挤,尹秋端坐在马背上,一双眼四下里看个不停。
    两人打马穿过一道集市,周身流连着不少杂耍艺人在街头卖艺,尹秋看得连连惊呼,靠在满江雪怀里拍手叫好,满江雪便沿街散去钱财,毫不吝啬地打赏了那些卖艺人。
    一时间,街市上愈发喧闹,不少人为着银子哄抢成一团,一堆小儿追在马屁股后头,大声嚷着善人再来点罢。
    发觉自己是为谁喝彩,满江雪就给谁赏钱,尹秋心疼得要命,赶紧收回目光不看新鲜了,扭头说:师叔这样白给他们银子,我们还有得用么?
    满江雪握着缰绳,闻言笑了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师叔有的是钱。
    尹秋从未有过这般花钱如流水的经历,也说不出这样财大气粗的话,眼见满江雪的钱袋都快要空了去,她哭笑不得地道: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那么多银子,够买好些东西呢,师叔怎么都不知道节省?
    满江雪说:干什么要节省,又不缺这两个钱。
    尹秋从小穷怕了,没过过什么富裕日子,听她这话便回道:当然要节省了,以前在苏家的时候,管事嬷嬷常教导我们,她说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省钱,老了可就没得花啦。
    满江雪但笑不语,抻了缰绳离开此地,又带着尹秋入了一家酒楼,时值正午,大厅内尽是吃酒划拳的客人,吵嚷又拥挤,小厮便带着二人上了三楼雅座,不多时便送来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直将一张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眼瞅着一盘又一盘饭菜被送进来,尹秋禁不住感到诧异,问满江雪道:怎么点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
    满江雪替她盛了碗饭,又替她夹了菜,说:没要你吃完,喜欢哪样吃哪样,不喜欢的让人撤下去便好。
    尹秋看着面前这一桌,有些愕然道:这也太铺张浪费了
    又没要你出钱,满江雪敲了一下尹秋的头,快趁热吃。
    尹秋便接过碗筷刨了几口饭,她前思后想一阵,觉得满江雪今日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先是无缘无故带她下山来,后又慷慨大方地给那么多卖艺人打赏,现在又到酒楼点了这么大一桌好茶好菜,仿佛是银子多到不知道怎么花似的,出手极为阔绰。
    纵然满江雪从来就不是个吝啬的人,尹秋与她相处以来,一向是不愁吃喝,更不愁穿住,但也没有过今日这样的派头。
    轩窗半掩着,细碎的雪花越过廊檐而来,轻轻浮在满江雪的发梢,衬得她容颜平静,气质出尘,尹秋抬眼看了她一阵,问道:师叔是有什么喜事吗?
    满江雪饮了口茶,说:没有。
    没有?尹秋夹了个糯米丸子,还要再问几句,却听满江雪先一步问她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尹秋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喜欢的东西?
    笔具话本,珠钗首饰,满江雪说,或是什么吃食一类,有么?
    尹秋又是一番思索,末了摇头说:有应该是有的,可这一时半刻我想不大起来师叔问这做什么?
    满江雪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先吃饭,吃饱了再带你去逛一逛。
    待结束了午膳,两人离开酒楼,满江雪又带着尹秋来到一家成衣铺,为她买了好些漂亮的新衣裳,除却时下所需的冬装,满江雪连开春后的春衫和夏衣也替尹秋考虑到了,尔后两人又辗转了数家商店,差不多将整个上元城都逛了个遍,这期间,但凡是尹秋留心看过几眼的东西,满江雪几乎二话不说都买了下来,大把大把的银子和银票花出去,她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买来的物什足足装了几个木箱,上到衣物首饰,下到各种小玩意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简直比杂货铺里的东西还齐全,城内的驿站弟子得了满江雪的信,很快驾着马车而来,当场便将那些沉甸甸的木箱往宫里运了去。
    一片风雪萧索中,尹秋目视着弟子们的离去,心中既欢喜又疑惑,她忍不住问满江雪道:师叔,你给我买那么多东西,是为什么?
    满江雪说:是给你的奖励。
    尹秋不明白:什么奖励?
    满江雪又说:文试第三,武试第五,你进宫不过一月有余,有这样的成绩实属难得,师叔理当奖励于你。
    尹秋恍然大悟,喜笑颜开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心疼:可这也太让师叔破费了,哪里用得着花那么多钱?
    你既说不出到底喜欢什么,我就只能每样都买一点,满江雪摸摸尹秋的头,柔声道,钱就是拿来花的,怎么花都一样,重要的是你开不开心?
    尹秋心花怒放,抱住满江雪说:开心!说罢,她又扬起脸看着满江雪,这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的一天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街道两旁都已亮起了明灯,满江雪垂眸看着尹秋在灯光中柔和的小脸,笑着说:果真?
    尹秋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比真金还真!
    那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满江雪忽然问。
    什么日子?尹秋歪了歪头,说:不记得了,是什么日子?
    满江雪拥着她,微微俯身注视尹秋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她动作轻柔地捧着尹秋的脸,眸光映着簌簌飞落的絮雪,说,你又长大一岁了。
    第36章
    灯火缱绻,漫天飞雪,周围的人语声都在一瞬模糊了去,唯有满江雪的言语久久在心中回荡。
    尹秋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说:我的生辰?
    满江雪笑了笑,亲昵地抚着尹秋的脸颊,说:怎么,你自己反倒不记得?
    尹秋确实不记得。
    从小没有爹娘的陪伴,也没有亲朋好友,她只隐约记得有人说过她是在冬天出生的,只要寒冬一过,开了春,她就算长一岁,但具体生辰是哪天,尹秋从来就不清楚。
    难怪满江雪今日会特意带她下山来,还对她这般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尹秋忽然间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她愣愣地回望着满江雪,心里禁不住发起酸来。
    时至今日,从未有人记着她的生辰,连尹秋自己也不当回事,可没想到满江雪竟会将这事放在心里,还抽出空来陪了她一整日。
    这段时间,满江雪公务缠身,不常来弟子院看她,可即便如此,她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尹秋,虽然不曾在言语上过多关怀尹秋什么,可她却默默做了这一切,只为让尹秋高兴。
    看着满江雪眉眼间遮掩不住的疲累,尹秋没忍住眼圈一红,把头埋在了满江雪怀里,低低地说:谢谢师叔
    谢什么,师叔照顾你是应该的。满江雪说着,伸手摸摸尹秋的脸,却摸到一片濡湿。
    怎么哭了?
    尹秋说不出话来。
    不哭,该高兴的。满江雪垂眸瞧着她。
    尹秋急忙抹掉眼泪,抬头说:我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她抽了几口气,又道,夫子说,这叫这叫喜极而泣。
    满江雪莞尔,说:看来读过几天书还是有用的。
    尹秋泪眼朦胧地低垂着双眸,又说:师叔真好。
    满江雪说:分内之事罢了,若是师姐还在,她也会和我一样,兴许会对你好。
    提起娘亲,尹秋神色暗了暗,说:今天不光是我的生辰,还是我爹娘出事的日子。
    满江雪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那你想不想去如意门看看?
    尹秋说:可以吗?
    可以的,满江雪说,来前我便说过要带你去个地方,你已经这么了,总该回到家中看一看,但你若是不愿,也没关系。
    她用了家这个字眼,尹秋听得一阵迷惘。
    倘若当年没有出事,尹秋就该是如意门的后人,怎么说也能锦衣玉食的长,不必受这么多年的苦楚。
    只是如今家已经没了,爹娘也不在了,尹秋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云华宫弟子,放眼看去,满江雪算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想回去的,尹秋说,看一眼也好。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满江雪拉起她的手,先在城里住一晚,明日再动身也不迟。
    尹秋应了声好。
    如意门旧址建在流苍山,地处辽平郡,绕着小路走得快,几日路程便到。
    在客栈休息一晚,第二日天还未亮,尹秋就被满江雪叫醒,迷迷糊糊地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