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回了房,神情蔫蔫的,心里像堵着块石头一样。
李锦夜知道她难过,却也不想劝。
今日后花园发生的一切,青山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他,若不是看在永昌侯府的份上,他真要给沈青瑶点颜色看看。
当真他王府的丫鬟好欺负啊,那是给三爷面子。
玉渊见李锦夜坐着不动,有气无力问道:“你坐那儿做什么,怎么不上床。”
“不想上。”李锦夜冷冷道。
“这是怎么了?”玉渊坐起来。
李锦夜看着她,蹙眉:“气的。”
“被谁气的?”
“你!”
“我怎么了?”
“罗妈妈,你进来。”
李锦夜顿了顿,道:“你来告诉你家小姐,本王为什么气她。”
罗妈妈看看王爷脸色,低声道:“小姐为了一个三奶奶,整日吃不香,睡不着,愁眉苦脸,作贱自己的身体,王爷心疼小姐,这才气。”
玉渊:“……”
“你还不如一个罗妈妈!”
李锦夜挥挥手。
罗妈妈行礼下去。
玉渊低眉顺眼地想了想,忙掀了被子去扯李锦夜的衣袖,扯了几下,红了眼眶,只觉得心里委屈的不行。
千挑万选的,怎么就选了那一个。
李锦夜见不得她哭,反手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坐在他膝上,“平常多聪明的一个人,今在这事儿上钻牛角尖儿,傻不傻?”
“关心则乱吗!”
“你啊……”
李锦夜怕她着凉,把她按进被窝,“总把三爷当小孩看,他是小孩吗,我府上的谋士哪个有他聪明?他一肚子的墨水不是白装的,是非轻重心里清楚着呢!”
玉渊被数落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等男人睡着后,睁着眼睛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操心太过。
罢!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至此后,玉渊再不主动提起沈青瑶这人。
她不提,谢奕为也不提,只安心在王府住下,或读书,或与王爷在书房密谈。
只每月初一,十五回自个府里一趟,把家用通过下人交给沈青瑶。
青芽经此一事,越发自持起来,若非三爷叫她,等闲不往三爷房里去,但三爷的衣食住行,却打理的比从前更加细致周到。
罗妈妈暗下对玉渊说,这丫头看着悄末声的,做事却有股狠劲,是个心气儿高的。
玉渊心道:要不是三叔不纳妾,就冲青芽对沈青瑶说的那几句话,她都想成全了那丫头。
说来也奇怪,谢三爷在王府住着,沈青瑶却是端端正正的做起了谢三奶奶,开始管事、理家。
没几日,谢府上上下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负责打扫园子的使粗婆子都不敢偷奸耍滑。
玉渊得知后,笑笑,没说话。
人各有志!
也许沈青瑶的志向,便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三奶奶吧,哪怕是有名无实的。
也就这一日,永昌侯夫人乔氏登门,话里话外,都是在替沈青瑶说和的意思。
玉渊听了半晌,才命罗妈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乔氏听罢,先是目瞪口呆,再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瞒王妃,这孩子在闺中便是这样的人,事事处处都守着规矩来,容不得半点错处,我自己的女儿,好歹还能提点一两句,那孩子和我隔了一层,凡事做得端正,我倒不好多说什么。”
玉渊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被圈在了规矩中,活来活去,反倒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规矩。”
乔氏忙不迭的点头,“还请王妃在三爷面前替那孩子说道说道。”
玉渊摇头:“这事我不能应下,一来我是小辈,没的说小辈插手长辈房里的事儿;二来,我三叔的性子是个直的,他不愿意的事情,便是刀子架到他脖子上,也是不愿意的。这事,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咱们做看客的,就只在边上看看吧。”
乔氏一听这话,只得再闲扯了几句后告辞离开,回到府里,把男人叫进房里一通商量。
最后永昌侯来了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暗示乔氏不要再插手女婿房里的事,没的连王府的关系都弄僵了。
……
一晃重阳将至,公主府下了帖子,请李锦夜夫妇西山登高,给老皇帝祈福。
玉渊暗下一打听,才知道公主府不止请他们夫妻俩,福王夫妇,晋王夫妇,京城有头有脸的贵族人家,几乎都请了,甚至连谢奕为,因与王府沾亲带故的,也拿到了帖子。
玉渊不由感叹,怀庆公主这马屁拍的,老皇帝要乐死。
果不其然。
翌日,宫中便有赏赐到公主府,李公公还带来了皇帝的口谕,称赞公主孝顺恭良。
另有一份旨意去了福王府,让福王重阳那日,在西山顶代天子祭天。
消息一出,京城哗然。
大莘自开国以来,素来祭天只能是天子,皇子代为祭天的,后来无不荣登了大位。
老皇帝这是变相的向天下诏告,福王李锦轩将会是他的接班人。
这一日,李锦夜下朝后,就与谢奕为,曹明刚,方兆阳议事到天明。
玉渊一觉醒来,发现床的另一边还是空的,唤来罗妈妈,让小厨房今日的早膳做得丰盛些。
……
九月九,重阳,天色温润可爱。
李锦夜夫妻天未亮就出了府门,同行的,有张虚怀和谢奕为。
车子还没到城门口,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掀帘一看,竟是苏长衫,一问才知道,他也是得了帖子,又恰逢神机营休沐,昨儿晚上才回的京城。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大庆,目光冷冷看了后面的马车一眼,钻进了李锦夜的车里。
谢奕为乍一听到那人的名字,心没由来的跳了几下,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就握成拳,是一种克制的隐忍姿势。
张虚怀瞧见了,故意问道:“三爷怎么一下子,拘束起来?”
“哪有拘束,刚刚我便是这副坐姿。”
谢奕为目光闪烁几下,索性把眼睛闭上,一副我懒得理你的表情。
好吧!你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就且听着吧!
张虚怀无声翻了个白眼,继续看他的医书。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北城门,突然有道亮光刺进来,谢奕为睁开眼睛,恰好看到有人轻巧的跳进马车。
他身子一僵,一点都动弹不得。
车窗落下,挡住外头的阳光,晕暗的车里,苏长衫的眼睛深邃无波。
四目相对。
静的,没有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