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礼官两声高喝,戏鼓子陡转停下,众人纷纷起身,迎接两王入席。
苏长衫立刻折回父亲身边,帮着招呼入席。
谢玉渊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对上了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眼神中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铁锈味,能把人活活压得矮上一截。
是平王。
平王刚满三十,却生得芝兰玉树,鼻很挺,唇很薄,除了用“俊秀”两个字来形容外,别的形容词只怕都是多余。
谢玉渊来不及感叹,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怕被人瞧见了,蓦的转过身去。
远远的,平王嘴角轻轻一牵,长衫一撂,端坐在正首。
福王很识趣的坐在他的下首处。
女人之间座次较量不过是试探、打压和警告;在明面上,福王还是很尊重长幼的顺序。
当然,这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下人奉上茶。
卫国公虽然是今天的寿星,但两王在此,他连半个屁股都不敢往椅子上坐,带着儿子一左一右侍奉在边上。
男宾和女宾原本是两个看戏台子,各不相干,饶是这样,女宾这边也都纷纷起了身,向两王遥遥行礼。
行完礼,又纷纷把目光落在谢玉渊的身上。心道:一会的这场戏,可比戏台上的戏,要精彩太多。
谢玉渊这辈子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戏台上的戏子,唱一出选夫片段,供世人享乐。
紧张之余,她情不自禁的撩了下额前落下的碎发,不无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人生就是这样,你想绕过的事情,千方百计,挖空心思的提防着,却总绕不过去。
既然绕不过去,那就迎头对上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原本一片血红的脸,很快的恢复了原样。
就在这时,戏台外头一阵骚动,人影婆娑。
“什么,谢府四小姐落水了,要紧不要紧?”
“被陈家少爷救起来了。”
“哦哟,可真是福大命大。”
“什么福大命大,听说是两人在水榭旁私会才掉下去的,救上来的时候,人还抱在一起呢!”
“别胡扯,陈家少爷前脚才向谢家三小姐求亲,后脚怎么可能和四小姐扯在一起。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那四小姐故意跳进河里的。”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赶紧再去打听……”
“快去,快去!”
谢玉渊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陈清焰是绝对不会与谢玉湄私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谢玉湄是故意跳进河里的。
至于跳的原因……谢玉渊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因为是没做成侧妃,就退而求其次了吧?
倘若真是这样……
谢玉渊脸色十分凝重。倘若真是这样,那就是害了人家陈清焰。
就在谢玉渊心里火烧火燎的时候,大庆沉着脸走到苏长衫身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爷听。
他家爷听完,冷笑连连,目光下意识向谢玉渊看过去。
恰好这时,谢玉渊也正向他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深意。
这头出了岔子,后头就得更加小心,稳住了。
平王显然也听到了议论声,呷了口茶,问:“长衫,吵吵闹闹的出了什么事?”
这一下,可瞒不住。
苏长衫硬着头皮道:“刚刚,谢府四小姐不慎落水,好在被陈府的少爷救了上来。”
“陈清焰?”平王伸手敲了几下梅花小几。
“正是。”
一旁的福王眼睛一亮。
这谢四小姐,不就是刚刚勾引自己的下贱女子吗?
他心下顿时有了主意,笑眯眯道:“英雄求美人,这两人倒是有缘份,说不定还能做桩好事。”
平王的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
陈家是他阵营里的人,一个堂堂翰林院的官儿,和个小妾生的庶女做好事,这福王是打算寒碜谁?
他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就不用插手了。”
“诶!大哥,话不以以这么说,这四小姐水也落了,身子也叫男人抱了,搂了,摸了,她将来还能嫁给谁?”
平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莫非想帮她作主?”
福王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似笑非笑道:“大哥,我这是心软,万一那位小姐想不通,一头撞死,那可就作孽了。”
平王被这话寒碜的胃疼,心说:你心软个屁,不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福王阴恻恻的对上他的视线,没错,我就要让你自搬石头,砸自己脚!
平白无辜摊上一个逼死人命的罪名,平王是万万不肯的,“来人,把谢家四小姐和陈家少爷请过来。”
卫国公见两王之间暗流涌动,急出一身冷汗,抬头与儿子对视一眼,见儿子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忙冲手下挥了挥手。
片刻后,谢玉湄浑身湿漉漉的被人搀扶着上前,身上披了件男人的外衫,一脸的灰败。
那外衫,赫然是陈家少爷陈清焰的。
谢玉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抽抽泣泣的低着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这天儿还是初秋,但暑气还在,她穿的单薄,外衫里的裙子贴在身上,隐隐绰绰能看到里面凹凸有致的身材。
众人瞧了,目光不由的看向一旁的陈清焰。
哎!这一下,真是不娶也得娶了!
福王笑了笑道:“四小姐,本王在此,你有什么想说的,本王都可以为你作主。”
谢玉湄泣不成声道:“王爷,民女只想一死,别无所求。”
说得,倒比唱得好听。
福王想着刚才她那副魅样,心里的一股气又上来:“那你就去死吧,吊死,撞死,毒死,你选一个。”
谢玉湄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恶毒的话,吓得泪水涟涟,嘴里含含糊糊道:“民女倒是想死,可又舍不得家中长辈父母,只有冒死求王爷作主。”
这就对了吗!
福王眯着眼看向一旁的平王,“来,好好说说要本王如何为你作主。”
谢玉湄顿时脸红,目光幽幽怨怨地看了陈清焰一眼,垂目含羞不语。
这一眼,再明显不过了。
福王哈哈大笑:“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顺水推舟一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