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老爷,大小姐来了。”外头有人急急忙忙进来通报。
周姨娘和王嬷嬷眉头一跳。
苏远黛定然是知道了消息,以她对魏氏的愧疚,是无论如何不会放任苏向晚不管的。
不过来了又能如何。
苏向晚未必承她的好意,魏氏毕竟是死于她手,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她为了帮苏向晚所做的任何辩驳,在苏崇林看来都是袒护。
她救不了苏向晚。
这么想着,她心里也很安定。
外头打了一个响雷,轰隆一声,敲打在众人心上。
苏远黛一身的风雨,进屋之时,带进了一阵寒意。
“祖母,父亲。”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苏崇林面色不快,“你来做什么?”
“自是为着晚晚来的。”苏远黛也不藏着掩着,大大方方说明来意,“我本该早些过来的,不过有些事情要处理,是以耽搁了一些。”
苏老夫人语气不善:“她已知晓魏氏真正的死因,你来了也是白来。”
她希望苏远黛能清楚个中轻重。
她若是要救苏向晚,就代表要赔上苏家,要赔上自己。
苏老夫人平日里不掌家,也愿意给苏远黛几分脸面,但不代表苏远黛想干什么都可以,那些无关痛痒到不了她头上的小事,她压根不会管,事关苏家,这是半分也不能商量的事。
“我知道,是我告诉她的。”苏远黛回答得很坦然,她脸上没有紧张,惶恐,甚至没有不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平静。
响雷声又起,这一次的声音,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大,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苏老夫人和苏崇林都懵了。
“祖母,父亲,我带来了几个人,你们一会便知晓是如何回事了。”苏远黛看了看外头,示意碧罗把人带上来。
王嬷嬷急了,连忙开口:“大小姐,姨娘可是被三小姐害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老爷的骨头,你不能为着袒护三小姐,连家中子嗣都不顾了啊。”
苏远黛冷笑一声:“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主子不曾问你话,你擅自开口插嘴,这是哪来的规矩?”她一贯手段果断,当下就让香莲带人封了王嬷嬷的嘴。
周姨娘想要为王嬷嬷说什么,苏远黛却继续道:“姨娘刚失了孩子,好生歇着便是,这等不规矩的奴才,不值当姨娘费心,苏家到底是有规矩的。”
她拿着规矩来处置王嬷嬷,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后宅眼下是苏远黛掌权,她处置一个小小的嬷嬷,若是苏老夫人和苏崇林出来阻止,会动摇她掌家的威严,所以他们不会帮王嬷嬷说什么。
周姨娘吃了憋,脸色铁青地噤了声。
正面地跟苏远黛硬碰硬,她早知道是碰不过的。
碧罗很快带进了两个孩童,一个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还有一个年级约莫四五岁的男孩。
周姨娘当下的脸色就变了。
苏老夫人和苏崇林不明所以,只等着苏远黛解释。
“严大夫,你自己说吧。”苏远黛问他。
严大夫眼圈蓦地就红了。
他朝苏老夫人和苏崇林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这才出声道:“苏老夫人,苏老爷,求你们为小人做主,严惩周姨娘这个毒妇。”
“严大夫!”周姨娘喝住他。
她便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到,严大夫会倒戈相向。
严大夫看着周姨娘,简直是咬牙切齿:“祸不及家人,周姨娘明明答应过小人,倘若小人按照你的吩咐,事成之后可安然无恙,可你恐防小人变节,竟是抓了小人家中妻儿,小人的妻子怕连累小人,想方设法想带着两个孩子逃跑,不料自己遇了难,若非周姨娘逼人至此,小人的妻子也就不会出事了……”
“我从未做过这等事。”周姨娘矢口否认。
“姨娘当然不会认。”苏远黛冷笑一声,“碧罗,把人带上来。”
很快又有一个小厮被押了进来,他脸上青紫,显然被狠狠打过一次。
王嬷嬷一看这个人,眸中露出几分慌乱。
“说吧,谁指使的人,如何指使?”苏远黛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压迫。
她能让人上来作证,就有十足的把握那人不敢耍花样。
那小厮抖着身子,连忙指着王嬷嬷:“是……是这个嬷嬷……她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让小人找人绑了严大夫一家……”
其他的同伙,都已经被苏远黛处置了。
他想起那些同伙的下场,抖得更厉害了,更是半点也不敢隐瞒,“银票……在……在在这里,小人还……还还没花……”
说着他拿出了银票来。
银票是最便捷的钱银交易,但也是顶好的证据,要拿银票去钱庄取银子,那必须有钱银主人在银票上盖的凭证,不然钱庄那里是兑不出钱的。
“这银票上的印戳,姨娘可认得吧?”苏远黛问她。
周姨娘腹中隐隐疼痛,胸膛之中气血翻涌,好半天才说道:“你屈打成招,这小厮自然帮着你来攀咬于我,我感恩严大夫帮我坐胎,给过他银票,他若是被大小姐收买,自然也能拿这银票来污蔑我!”
“小人没有污蔑周姨娘!”严大夫言语坚定,没有一丝怯懦退让,显然他妻子遇难,这事让他恨透了周姨娘,“周姨娘让小人给环芝姑娘开带有夹竹桃的方子,再让小人指认环芝姑娘拿夹竹桃谋害你的胎儿,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周姨娘瞪大了眼睛:“环芝用夹竹桃害了我的孩子,那也是事实,按你的意思,难道我让你开夹竹桃给环芝,让她来害我的孩子不成,我是疯了吗?”
环芝很快辩解:“奴婢真的是身体抱恙才找严大夫开的药,姨娘你为何要让严大夫来害我呢?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夹竹桃啊。”她说着就哭了,“奴婢相貌平平,又没有孩子,根本不可能会跟你争宠的啊。”
她咬定自己一无所知,是周姨娘嫉妒成狂加害于她。
周姨娘气得快要吐血。
环芝本就是要害她的,现在却端着一副被陷害的模样!
“周姨娘,小人是个大夫,有些东西是瞒不住的。”严大夫能当苏家的大夫,自有过人之处。
周姨娘瞪大了眼睛,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的孩子不是因为用了夹竹桃这种大寒之物才没的,而是从根本上先天不足,这孩子若是硬保,也未必能保得下来。”严大夫很直接地说出了症结所在。
“你说什么?”苏老夫人震惊无比。
周姨娘头嗡地一下就炸了开来。
苏向晚看了看苏崇林的脸色,简直比外头的天色还要焦黑。
周姨娘能这么狠心舍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孩子从根本上就出了问题。
所有人都有疑问,自苏勤良之后,大房再没有过子嗣,也没人怀孕过,当然这跟苏崇林没有纳新人进来有关,也有可能是周姨娘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男人风流在外,尤其是苏崇林在商场上往来,少不得外头的女子会投怀送抱,周姨娘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所以苏向晚觉得,是苏崇林的身体有问题。
后来周姨娘怀孕了,怀孕的时机也太好。
所以她有了一个更深入的猜测。
“苏老爷。”严大夫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周姨娘的房里,长期燃着熏香,那里头加了雷公藤,此物有大毒,男子若然误用了这种东西,于生育有大碍,用得越久,对身体的损害便越发大,最后会无法使女子受孕。”
苏崇林觉得严大夫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愤怒让他的面庞越发狰狞扭曲:“若我无法使女子受孕,周姨娘的孩子又是如何回事,你难不成要说她是假怀孕吗?”
这事关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体面和尊严,苏崇林气得身子都在发颤。
严大夫面对苏崇林的愤怒,不慌不慢地回答道:“苏老爷正值壮年,若是期间暂停使用一段时间,身体便会有所恢复,也能使女子受孕,不过正如我所说,因为此药极毒,于生育有大碍,就是怀上了,胎儿也会因为先天不足而保不住,周姨娘的胎儿便是如此原因。”
苏崇林隐约觉得严大夫说的是真的,但他不想相信。
苏老夫人受不住刺激,眼睛一闭,差点晕过去,还是陈嬷嬷连忙扶住了她,不住地给她顺气,想平复她的心神。
“苏老爷或许觉得我在说谎,不过无妨,只消拿了那屋里的熏香,找外头的大夫检验一二,就可知道内里是不是加了雷公藤,此物的祸害如何,也尽可出去打听,小人不曾夸张半句,说的句句属实。”严大夫说完,满脸的颓然。
他心下不安,知晓了这么多的秘密,苏崇林定然不会留他性命,苏远黛保证了他能活命,他才这般豁出去,临阵倒戈。
“严大夫,依你看,父亲的身体,还能否恢复?”苏向晚适时地开了口。
严大夫眼睛一亮,颇为感激地看向了苏向晚,而后连忙道:“苏老爷正是壮年,周姨娘还能怀孕,便也证明是能恢复的,只要停用此物,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要有子嗣也是时间问题,只是要费些功夫。”
苏老夫人和苏崇林心里都松了一大口气,只要有可能便行,苏家什么没有,就是有钱,只要能治就行,他们最怕的是被别人知道,那苏家整个颜面都在被踩在地上,苏崇林丢不起这个人。
这一回他们不止不会杀严大夫,还要依仗严大夫。
毕竟这种事可不能再去外头随便找个大夫来医治,严大夫知根究底,还靠他来医治,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而严大夫为了保命,也会全心全意地医治。
周姨娘脸色灰败,这事她做得极为隐秘,就是王嬷嬷她也没有说。
可有些东西瞒得住外行,却瞒不住有真材实料的内行人,严大夫先前就发觉了,只是他听命于周姨娘,所以就当自己不知道。
如此一来,她的孩子就跟夹竹桃没有关系,环芝的嫌疑也不攻自破了。
她反而成了冤枉环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