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知道月家的下人们看到她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以前给月夫人看诊的人，就是百草济世堂这位名声在外的郎中，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位柳贺柳郎中的师父还是御医对吧？
    月家请了她给月夫人看诊的消息在城里不少人当中都应该已经传开了，这位名声在外的郎中不太可能主动再凑上来。
    目光不经意地往面露得意之色，偶尔看向她时眼带轻鄙的月家老三，步妖妖态度不变地和柳郎中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柳贺面上矜持地略一点头算是回应，双眼微眯，并不怎么顾忌地上下打量起步妖妖来。
    他刚回到青城便听堂里的其他郎中提过关于步妖妖的事，对于能将堂里所有郎中，包括他都无力救治的张敏治好，柳贺起初是有些怀疑的。
    可堂里的人都很肯定地说张敏活得好好的，还回到了燕城的娘家，城里其他人说起张敏的事同样有鼻子有眼，做不得假，柳贺的心情就很是复杂。
    他自认医术不俗，青城内少有人能及，张敏的病情他并不曾夸大，确实很重，他最多只能稍加缓解，却无法为她根治，恐怕便是他师父也……
    念头刚生出来就被他掐死。
    这么想，岂不是显得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医术比他师父还高？这般轻的年纪，根本不可能！
    定然只是巧合，要不然，便是她后头还有个经验丰富，医术了得的指导者。
    至于月家的事，就更让他心中不满了。
    城里谁人不知月家夫人的病情一直都是他在看的，这丫头怎的如此不懂规矩，抢他的病患？即便是月家的少爷主动请来的，得知他给月夫人诊治后也该知道避嫌吧。
    莫非当真如堂里其他郎中所言，是治好了一个张敏便膨胀起来了，想把他当成垫脚石来扬自己的名气？
    哼，若当真如此，胃口未免太大了点。
    随着心中想法的不停变化，柳贺看向步妖妖的神色也更冷了几分，开口之时也端的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不知姑娘师从何处？我听说，你还将张敏的病治好了，能将那等棘手的毛病看好，想来定然也是经过名师教导。”
    步妖妖挑了挑眉。
    这话听似没什么问题，怎么她就觉得那么不对味儿呢。
    同行之间问个师从并不奇怪，可他非要再加上后面那么一句，怎么听着有一种，没有名师指导就不可能治得好张敏的病的意味？
    他就没听过这世上有这么一句话，叫做高手在民间？
    步妖妖心中想法一闪而过，面上却淡定地说道：“我师父的名讳柳郎中大概不曾听过，不提也罢。”
    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坐在另一边的月家老三的脸上露出一丝隐藏得并不太好的嘲讽。
    柳郎中比月家老三表面功夫稍微好一点，但眼中浮现出来的轻慢之意也难逃步妖妖的眼睛。
    对方的想法，她大抵也猜得到。
    真要是拜了名师，按照大部分人的性情，多半会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而避重就轻不愿意提，多半都是因名不见经传，说出来寒碜。
    呵呵。
    也不知道她那位国手师父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既然姑娘也是行医之人，就当谨记，医者仁心，不论对待任何病患，态度都必须严谨，莫要轻忽，否则受罪的便是病患了。”柳贺神色看上去很是严肃。
    乍一听，似乎只是在教导一个小辈行医该有的正确态度，月老爷和月家老三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柳贺不愧是师从御医，不但医术过人，还非常有责任心。
    唯有月夫人和月兰邪听出了些不同的地方，总觉得柳贺这是话里有话。
    步妖妖以前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柳贺挑一挑眉她就能大致猜到对方的想法。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其实就是——别以为学了点皮毛就招摇过市，把病人看坏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或许稍微有那么点偏差，但基本就是这个意思没跑儿。
    步妖妖忍不住想笑，这位郎中说这话之前有没有照过镜子？
    “柳郎中所言极是。”步妖妖先说了这么一句。
    柳贺和月家老三听罢，都觉得这是她在向柳贺低头。
    哪怕她曾治好了一个柳贺都没法子的病患，但她想越过柳贺，还太嫩了点。
    可是，柳贺还没来得及心理平衡一下，便又听她继续说：“我也觉得行医之人就该态度严谨，有多少能力便办多少事，万不可用病患的身体开玩笑，若是觉得治不好了，便该让更有能力的人来缓解病患的痛楚。”
    柳贺的表情瞬间僵住，看向步妖妖的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
    不等柳贺再次发难，步妖妖话锋一转，又道：“既然柳郎中也碰巧来月家做客，不知可有为月夫人稍加诊断一下？怎么说我也帮月夫人治疗了大半个月，想来月夫人的身体应该好了许多。”
    ——看见没有，我才给月夫人治了半个月，月夫人的身体就有很明显的好转，而你呢？你给月夫人看了多久？成果呢？
    既然你没本事治，让有本事的人帮月夫人治疗，有什么问题？技不如人还不允许其他人比自己更出色，抢了风头不成？
    还说什么有以病患为重，不觉得这话说着很打脸吗？
    他们俩，到底谁才是那个耽误病患身体的人？
    对这类光顾着自己名声，还刚一见面就要摆长辈架子‘指点’她的家伙，她可不会客气。
    她的长辈是那么好当的吗？
    柳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相当不好看。
    正因为他刚来到月家，便为月夫人诊过脉，他才对步妖妖的医术更加介怀！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月夫人的身体的确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有了很明显的改善，比他之前帮她调养近十年的效果还要好得多！
    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感到惭愧，可更多的，却仍然是不可置信。
    他的确算不上多擅长治疗女子的病症，可也并不差，步妖妖不过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拥有比他更高超的医术？
    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