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黎梅嗫嚅着,继续低头哧溜面条,等收拾好厨房,她忽然神神秘秘地拉住周天,说,“俏俏,妈给你买了条灯芯绒裤子,你试试?”
灯芯绒裤子?周天怔了怔,没回神呢,就见妈妈欢天喜地地拿出个包装袋,稀里哗啦一阵,掏出一条崭新的长裤来。
“上回,我看天赐那孩子穿这样的裤子,怪好看的,你也说好看,妈猜你八成喜欢,就给你买了条,你看看,可是天赐身上那个色儿?”
黎梅高兴地往她身上比划个不停,周天想起来了,有一回,冯天赐来买炒河粉,妈妈盯着人家看,似乎问了句她什么灯芯绒裤子好看不好看,她随口一答,不想,妈妈记在心里了。
周天确实挺喜欢这种裤子的,这个春天,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穿,也许是流行?
这种裤子,批发市场里四十块就能买一条,周天欲言又止,咬咬牙,跑卧室里换上了。她腿长,关键是笔直笔直的,穿裤子穿裙子都好看,黎梅跟着进来,弯腰摸了又摸,赞叹说:
“不是妈妈说偏心的话,我看学校里头俏俏穿是最漂亮的。”
周天嘴角不禁一扯:“妈,别这样,老师说当爸妈在孩子小时都觉得自己孩子特别聪明,不是清华就是北大,长大了才知道是一场错觉,我看,你也错觉了。”
说着,无意摸到吊牌,借灯光翻了翻,这才认出是一家裤业专卖店的衣服,周天看到108标签时,脸一下涨的通红,声音也跟着急起来:
“妈,这条裤子108?”
黎梅手一丢,宽慰她说:“处理的,我看人质量这么好值这个价……”
“你,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下呢?谁让你擅自做主给我买那么贵的裤子啊?你知不知道,同学说批发市场这种裤子才四十一条,都差不多,你为什么买一百多的啊!”周天一急,语气就不好了,她很少有跟妈妈起冲突的时候,尤其是中学后,她总是最懂事最会体谅人的那类孩子。
黎梅看她脸色都变了,一时后悔,后悔没撒个谎,说吊牌是假的。现在想改口也晚了,只好说:“俏俏,就这一回,下次妈一定跟你商量,你看行吗?”
“不行,明天拿去退了吧。”周天胸膛一起一伏,她喉咙发涩,不知道自己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想发火,为这条一百多块钱的裤子。上一刻穿新衣服的喜悦心情,早荡然无存。
黎梅为难地看着她:“俏俏,不能退了,人家说处理的特价商品不能退。”
周天又一次愣住。
她脸沉沉的,突然就很想哭,一开口,果然哽咽了:“你干嘛呀,干嘛给我买那么贵的裤子,经过我同意了吗……”
这一下,黎梅简直是手足无措了:“俏俏,你别生妈妈的气,妈妈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该买条新裤子了,我看着合适,不知道你不喜欢。”
妈妈有什么错呢?没有,她只不过是想女儿穿一条新裤子。
周天不吭声了,眼泪汹涌而下,她坐下来,把裤子脱掉摊在腿上抱着,人耷拉着脑袋,地上只有一团晦暗的影子。旁边,是默默掉眼泪的黎梅。
因为一条裤子,周天第一次跟妈妈发了火,她心里难受地只想哭,可哭有什么用?钱花出去了,裤子是退不了了,只能穿,周天像一只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这个夜晚,她最终枕着窗子透进的月光入睡,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周天悲伤又笃定地默念:
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一定会让妈妈和我自己过上好日子,一定……
一直到周一,周天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她穿着校服上衣,底下是新裤子。这条裤子,让她心里不痛快,王明告诉她梁嘉树又请假了,周天便面无表情地去请假栏写他的名字。
话剧排演时,梁嘉树准时出现在校园里,他那天来时,周天负责出新一期板报。因此,梁嘉树进来时,看到的是桌子上摆满出黑板报用的水粉,而他的桌子则被挪了位置,这样以来,李佳音坐那儿有点窄了。
不过她好脾气地没说话,只是低头写作业。
自己那半张桌子,也许是因为水粉没放开,有一小部分临时放在了那上头。
梁嘉树目光上扬,女生的裤子很衬她的腿,像那种可以拍广告的感觉。
教室里有人笑出声,喊了句:“班长,第一名来啦,你那桌子碍事了。”
周天居高临下扭过身,后门那,男生很安静地望着她,周天承认这一瞬间自己内心真实地感受到了尴尬,她没什么表情,轻巧一跳,说:
“你有时候不在,所以,我看你的课桌闲着先用一下,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这女生很奇怪,明明她弄脏了自己的课桌,此刻,脸色却摆的比自己还难看,梁嘉树看着她那张漂亮却生人勿近的脸,淡淡说:
“班长,我不是很喜欢别人把东西放我桌上。”
啊,有好戏看了,同学们的目光呼啦啦一下聚集到两人身上,梁嘉树居然敢挑衅班长?
周天的脸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蔓延成片,她抿了下嘴角,说:
“抱歉,下次不会了。”
说完,她不再看梁嘉树,而是拿起挂在墙上的抹布,迅速离开了教室。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女生回来,娴熟地用抹布将他的桌面擦的水光锃亮。
周天余光感受到他的注视,她有些恼火,抬起头,一脸平静地问他:“你看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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