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谐性格沉默,为人也比较木讷,但自尊心还是有的,没懂事前也没少闹腾,为什么爹娘都喜欢抱弟弟妹妹,却从来不多抱抱他,大哭着去找靠山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就只抱着他沉默叹气。
等懂事之后知道他亲娘的事情,整个就沉默自卑得很,在家里也不怎么多说话,他爹后娘不爱多看他,他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多干活儿少吃饭,不想再惹人厌了。
直到他去小叔爷那儿学了手艺,回家后就拼命接活干,努力赚钱补贴家用,他觉得这样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他亲娘给家里带来的影响。
家里同辈的兄弟们,小时候还跟他玩,大了懂事后,就跟他比较疏远了,他在赵家向来是存在感最弱的一个,平时有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尽量不麻烦别人,哪怕是家里人呢。
只有小叔爷看他的眼神同其它人不一样,是完完全全当个小辈来看的,他亲娘的事儿也没有往他头上迁怒,有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他不是叔爷的儿子呢。如果他是叔爷的儿子,就能有个正常的家庭。
他多希望爹待他能跟弟弟妹妹们一样,做得好夸夸,做得不好该打该骂,哪像现在这样,不管他做什么,他都当没看到,他光吃饭时不搭理,他赚了钱补贴家用也不搭理,活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他想快点长大,等他自己有了儿子,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像他爹对自己一样对他。
晚饭后他想收拾桌子,被赵二牛撵回屋睡了。
笑话吗,别说家里多了几个人,就算没多,那也没道理让个孩子干活儿。
赵谐被撵回屋了,饭桌上的残羹冷汁,自有赵寡妇帮着收拾,李虎牛二他们四个吃了饭,在外头溜达着消食,觉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很自觉的去扎马步。
屋里就剩赵二牛爷俩儿了,他是很清楚赵谐亲娘的事情的,虽说他觉得这当娘的干错了事儿,不能往孩子身上迁怒。但他一个堂叔爷,还能插侄儿的家事不成?二哥都没说什么,他就更没道理插手了,只能在心里怜惜一下这孩子了。
赵保国却不清楚这些个,只从他爹的话里提取到一些信息“狗剩儿跟大头不是一个娘生的呀?”他辈份长,叫小辈儿的小名儿很正常,再加上他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几辈子加起不得两百多,早早的把自己当爷辈儿的人了,这狗剩儿狗剩儿叫起来,也顺口得很。
赵二牛感慨了一下,才将赵谐在赵家的处境,以及他娘当年的往事给儿子说了。赵保国对于赵恃对儿子的冷暴力也不赞同,但他也跟赵二牛一样,没那个立场去做什么。
“也是可怜,被亲娘给坑了。”赵保国道“以后要有条件,搭把手帮衬一下就是了,按说狗剩儿跟爹你学过手艺,咱待他好点儿也不出奇。”顶多觉得他爹把狗剩儿当自己学徒看了,这师傅给弟子操点心,那不天经地义的吗,他瞧这侄子也不像那忘恩负义的。
赵二牛一拍大腿“哎哟,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早知道当年他来学艺的时候,直接跟二哥说他在这上面有天分,把他收个学徒就好了,这样帮衬起来也名正言顺不是?
赵保国道“现在也不晚,等回头他把那打谷机学会了,等他回村教给其它人,你就跟二伯说想收他做学徒,带在身边儿照应就是了,估计二伯也不会不同意。”媳妇儿跑了虽不痛快,但孙子还是赵家的,儿子又跟孙子感情不深,估计二伯早就操心这个了。
至于四堂哥那边儿,对这个长子的感情也复杂得很,听他爹说像来是眼不见心不烦的,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儿子,也不至于净身出户给赶出去,可留在家里他估计也不太痛快,而四堂嫂那边,又不是自己生的哪会多上心?不留在家里跟自己儿子争家产估计也巴不得,所以这事儿吧,没什么难度,只看赵谐肯不肯了。
赵二牛沉吟了一下,分析此事的利弊,半息后才道“倒也行,等他学会了,我亲自送他回村,跟你二伯谈谈。”怎么说都是赵家人,又沾亲带故,在家里处境也不怎么好,若留在村子里头,估计也说不到什么好亲事。等他岁数再长点儿,成了亲肯定会被赶出来,能分到啥想想就知道了。
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儿,一来也算给他个出路,二来,带着个自家人,说不准还跟帮衬到儿子呢,狗剩儿看着木讷,其实心里头都有着数呢,也不是那种心眼特小,恩将仇报的那种。
至于跟儿子能不能处得好?他是不担心这个的。
第二天不去学舍,赵保国还是按点儿醒了,醒来后习惯性的往书房里去,结果刚出堂屋,就见到厨房那边儿有亮光,不由得抬脚往那儿去了。
赵寡妇可不会这么早来,平日他早饭都在外头吃的,他爹跟李虎四个不会这么早起,所以赵寡妇来做早饭的时辰也没到,厨房里是谁……猜也猜到了。
一进门果然就看到赵谐蹲在灶膛那儿烧火,柴火声噼里啪啦的,爆出火星子在膛内乱蹿着,锅炉上的蒸笼白雾腾腾,水汽往上空挥发着。
案板上面白中带着的面粉沾着,切好面团整整齐齐的摆着。估计在家也没少下厨房。
“狗剩儿?”赵保国唤了一声儿,赵谐回头就看到他。
“小叔起这么早?”赵谐起身在水盆里洗洗手,然后去腌菜缸子里掏萝卜“早饭还要等一会儿。”
赵保国看着他把腌萝卜摆在刀板上,抄起菜刀就咔咔开切,那姿势熟练极了。“平时也是这个点儿起的,习惯了。”
赵保国到他身侧看着他忙碌“家里雇了厨娘的,过一会儿就会过来做饭,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自己起来做了?这不跟人抢饭碗呢吗?”
赵谐的手就顿住了,切也不是,不切也不是。
赵保国…………开个玩笑就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