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见着赵长青了,睡得脸都红扑扑的,眼皮子一搭一搭的,还没全醒呢。迷登着看到了赵保国,就揉了眼睛睁大了“毛蛋儿哥?”好似不太相信。
“嗯。”这还是自老爷子去了后,赵保国头一次看到她,他以为自己心里会别扭着,但见妹妹扑腾着过来,倚到他怀里头,却觉得心里软软的了。
“毛蛋儿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赵保国就一只手环抱着她坐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夹菜吃饭,还喂她。赵长青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叽叽喳喳的跟他说话,又问这个问那个的。
“别闹你哥。”左福生见赵保国光顾着自己闺女,菜都没吃上两口,就拍了拍凳子,把赵长青叫到她身边坐了。“过来妈喂你!”就拿了小碗给挑鱼刺,又把馒头掰了一半给她,让她拿着慢慢吃。
“哦。”
赵保国这才甩开腮帮子大口大口吃,光是馒头就干下去八个,这也是瞧左福生煮得多。
等吃了饭,左福生带着赵长青回屋,抓着她教做针线。赵保国就跟他爸在屋里说话。
“那边有消息了吗?”这问的是小爷爷赵季义那头呢。
赵二牛神情就慢慢严肃了。“以后可别问了,咱们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有些事情掺和不起。”
“那堂弟堂妹们呢?”赵保国心里也有数,只是问问。
“除了红星分到桐花公社,其它几个都到别省下乡了。”
桐花公社离太平公社不远,就几十公里的路程,靠着这边儿呢。赵长青就直起身子“红星今年多大来着?”没办法,家里亲戚太多,弟弟妹妹们数也数不清的,这年龄上就更不好记了。
赵二牛皱着眉想了想“来年满十三吧。”
“还这么小?”地里的活儿干得来吗?“我记得,红星是小堂妹吧?”赵保国有些不确定,这个年头取名字,不分男女的,什么爱国保国敬国,红旗红星的,站街上一叫唤,十个里头八个回头,还有三个是姑娘。他就很难分得清性别了,毕竟也没见过,光凭名字也不好记。就他们村里还有好几个叫红星的。
赵二牛就点点头。“你五叔受到了牵连被批斗了,你五婶儿当场就跟他划清界限回娘家了。只把向明带走了,红星是个姑娘家,她一个人留在城里日子根本没法儿过。”说着就叹气“下乡也好,农活儿虽然累,但干习惯了,早晚都会适应。她年纪应该是下乡知青中最小的,生产队儿那边也不可能派她做多重的活儿,总能混个饿不死。等来年吧,来年这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调咱们队里来。”
赵保国心里那个蛋疼就没法儿说,还真是大难临着各自飞呀!合着人前途光明的时候就巴巴凑上去跟着享福,人一落难了就避之不及的跑了。连女儿都不要了,这什么人哪!想想就很可怜小堂妹,家里头发生那么大变故,爷奶都被批了,伯婶儿也一样,结果妈还带着弟弟走了。就留她一个小姑娘,那得多忐忑多无助,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找不着。堂哥堂姐又比她大不了几岁,自己且顾不上呢,哪还有余力照顾她?
“有人去看过她没?”这问的是张家跟赵家那边,如果也跟风似的避之如虎,那他对两家的看法,就要重新调整了。人只有在遇到大事儿的时候,才会显露出自己的本性,平时没什么事儿,都藏得好好的谁能看出来?一个小姑娘而已,搭把手帮个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儿,连这都不肯做,还能指望人品多好吗?
赵二牛就笑呵呵了“有,各家都凑了些份子,弄了一块钱,几十斤粮食,还拼着凑了一身衣裳,让国富给送桐花公社那边儿去了。”这两家品性还是可以的,赵二牛极为满意。
赵保国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块钱看起来不多,但他在这里生活那么久,有多大的购买力还是很清楚。三块钱就够一家三口一个月过得很滋润了,再者乡下有几家手里头撰着大把毛票的?年底分了都添置家用物品了,要么就是换成粮。家家户户都没多少钱拿着,能凑出一块很不错了。
再有赵红星现在成份又变了,拿太多东西给她可不是好事儿,紧着不饿肚子就行了,其它的给了却是招人眼。
聊了聊小爷爷家里的事儿,赵保国又问张国强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着那些个混呢?
赵二牛想想就发愁,这孩子跟魔怔了似的,任谁劝都不听了,一口一个臭老九,一口一个成分的。
见他爸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还没了解,赵保国也只能叹气,之前那主意算是白打了。估摸着是孙来娣偷摸给送的粮,这当娘的脑子不好使,当儿子的好似也遗传了似的,书都白读了。
赵保国就让他爸别多管“他都那么大了,自己做事儿自己有分寸,再有上头长辈都还在,你就别瞎操心了,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看看长青呢。”
赵二牛想想也是,别人家的孩子,虽说是亲戚,但也不好多插手,反正是管好了没管好都是事儿。再有孙来娣在那儿搅和着,回头两家关系再给弄僵了就不好了。
赵保国见着雨小了些,就收拾收拾回了单位。
日子按步就班的过着,雨就一直没停,河里的水位越发高涨了,高得让人心惊。
领导班子天天开会,天天讨论,要拿出个解决办法。还没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变故就突然来了。
一天晚上赵保国起夜,就听到外头风声呼呼的刮,雨打得窗户都在颤了,声势大得骇人。他拉了灯绳儿开灯,昏灯的灯光打亮屋子,发现地面渗出水来了。顿时就吓了一跳,赶紧下了床去打开窗看看,外头路灯也昏昏暗暗的,隐约看见雨势极大,地面上都荡漾着白光,那是积了一层水了。
雨势大得很,还夹着风,窗户一大打开他就被雨扑了一脸,就琢磨着去跟徐建生说说,看要不要通知领导,去看看水坝的情况。结果冷不丁脑门儿就被个硬坨子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