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段延陵。
虽是他当值,因天气转暖,甲胄穿着闷热,他便迤迤然换上常服,装得像个倜傥的新贵,往梁珩身边一坐:“刚起身?”
一见是他,梁珩便兴致缺缺,兀自更衣。
段延陵笑眯眯道:“等我呢?这么迫不及待。”
“你怎么来了?”
段延陵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冤枉道:“今儿我当值啊,我不来谁来?你等谁呢?”
梁珩不搭理,段延陵歪在靠背上,盯着他穿外衣,两根垂带一系,勒出腰身,忽然道:“我过来时看到仇致远也往这方向来。”
梁珩手上一顿。
“我心想你不是讨厌那个姓仇的,特意来帮你挡一挡。”
“你挡了吗?”梁珩问。
段延陵一笑:“我若是在你殿外阻拦,少不得要被那姓仇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想进也就进来了。闭门谢客也是一门学问,陛下,有时可以迂回一些。”
他取下床帐两边的金钩,重重帷幔滑落,又将梁珩推倒,翻身压上去,一边挑开束腰的垂带,一边漫不经心道:“让他知道陛下此时不方便见人,不就自己走了?”
“什么意思?”
梁珩定定注视着表哥。
段延陵解了他的外衫,伸手一扬,衣衫穿过帐幔落在地面,柔柔软软像一团暧昧的浮云。
“没关系,仇致远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
梁珩顿时明白了,这混账东西一直知道仇致远的癖好!他要挣脱,被段延陵逮住手腕按进软被。
“信不信我抽你?”
“我帮你啊,”段延陵哈哈直笑,在梁珩颈窝里蹭蹭,“除了哥哥还有谁真心帮你。”
梁珩简直不耐烦,掀了人就要起来,段延陵道:“你还记得即位前,我来找你的那次?”
即位以前?那就是先帝新丧的时日,梁珩每天忙得要死,见得各类人物,太常卿、宗正卿、礼官大夫、陵园丞,数不胜数,根本不记得段延陵来过。
“虽然喝了点酒……”
好像有点印象了。还真有一次,段延陵不知上哪儿喝得酩酊大醉,到储宫来耍酒疯,非要见梁珩,口中胡言乱语说些有的没的,被梁珩差人捆起来运回了丞相府。
“但我脑子却是清醒的,我记得我告诉你,不论你想做什么,哥哥都会帮你,只要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是不是忘记了?”
梁珩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一个醉鬼稀里糊涂的话,连着胃里的浆糊一齐往外倒,早被下人清理干净倒粪坑了。
“记得记得,感动死了。你对我最好,表哥。”梁珩敷衍完,要爬起来,又被段延陵摁回去,神色严肃:“那你为什么还封个右都侯?”
“……”
“不管什么事,哥哥都能为你做,为什么要提拔一个外人到身边?”
段延陵摸摸梁珩的脸,顺着下巴摩挲到锁骨,掌心贴上他心口,灼热的体温炙烤得梁珩顿时血色上脸。
“是我做的不够,”段延陵又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急促的心跳透过皮肉传来,“还是你想要更多?珩儿,你看看哥哥的心……”
那两字像一记耳光,扇得梁珩瞬间清醒过来。
段延陵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却不能容忍一个右都侯。世上一切付出都在暗求回报,而段延陵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眼底涌动着压抑而痛苦的情绪,让梁珩大为惶恐,不知道堂堂左都侯究竟还有哪里不知足。
“给我起来!”
“你先给我承诺!”
梁珩上脚就踹,段延陵两下就将他禁锢,平时打打闹闹纯粹是段延陵让着他,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梁珩全无反抗能力。
“你……!”梁珩真生气了,“你不会以为我不敢罚你吧!”
“舍得吗?除了我还有谁在你身边……嘶!”
段延陵肚子挨了一膝,痛得抽气,梁珩趁机将他掀翻,又气又困惑,一边穿衣一边道:“我搞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封你个千户侯够不够?你以为从我手中封出去的官能值几两钱?为了一个右都侯和我闹,你可真让人省心!”
段延陵一动不动躺着,被梁珩踹死了。
不多时,信州领了为段延陵所痛恨的新官右都侯来觐见。两人弗一个照面,段延陵便腾地站起,以为自己也神智失常了。
“你没疯,”梁珩略感安慰,“当然我也没疯。同你说育哥还活着,你偏不信,哈哈。”
段延陵:“……”
沈育镇定若素,招呼道:“别来无恙,段左都。”
这两人原来关系就不怎么样,沈育总担心段延陵带坏了梁珩,而段延陵则看不惯沈育端着读书人的清高架子。绝非同类、毋如说水火不容的二人,成了天子的左右近侍。
电光石火间,段延陵立刻就明白了梁珩的右都侯是谁。
“要不你先——”
“我有点事,先告退了。”不待梁珩赶人,段延陵避鬼一般,匆匆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梁珩莫名其妙。
沈育今日不值殿,便没有佩剑,只在腰上悬了凤阙铜牌。坐梁珩对面,也不出声,自如得很。
梁珩知道他,从前读书,就他最坐得住,如果梁珩不先开口,说不得他能静坐到近午。
“找你来,是有事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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