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被他打翻在地,溅了一地的墨汁,也污了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
“杀忠臣,囚亲弟,不顾百姓死活不断扩张疆土,甚至为了一己私欲对边境赴死的将士下达毫无人性的命令。”
“你觉得还有人愿意拥护你做这大魏的皇帝么?”
“朕不需要任何人的拥护!即便你们不拥护,朕也是!是这大魏唯一的皇帝!”
黎慷颤巍巍地转过身看着他,浑浊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讥笑,“谢峥远,朕还真是小瞧你了。你竟会为了一个女人造反?实在可笑!”
“你说朕十恶不赦,那你作为朕养的狗,又能清高到哪里去……你手上就没有沾过哪个无辜人的血吗?”
“……”空旷的大殿之中是半晌的静默。
黎慷望着一言不发的谢峥远不住地笑了几声,“远儿,你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舍去性命吗?值得吗?”
“我愿意。”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笃定地回答道。漆黑的眸子泛着寒光,映出黎慷难以置信的模样。
谢峥远冷冷望着他,“这并非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欠她的,若她需要随时可拿去。”
“但即便我死,也要在你之后。”
黎慷大骇:“你糊涂啊!糊涂!这是谋逆,谋逆!”
兵刃的寒光闪过,长剑朝着殿上那人飞快地刺去——
“来人救驾!”
顷刻间,数箭齐发,从大殿的各个方向而来,直直朝着执剑的那人而去。
“谢峥远!”
大门猛地被人踹开,一众身着铠甲的士兵涌入大殿,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女子虽身形纤瘦却极为灵敏,她避开箭雨,抬手将一块盾扔了过去。
谢峥远稳稳接住盾牌挡下大部分的弓箭,身形一闪,已将剑刃抵在了黎慷的喉咙处。
“都把箭放下!”他低吼一声,剑刃又朝皇帝的脖子逼近了些许。
埋伏在殿内的众人已被祝暄带来的人擒住,眼下看着主子被抓,慌忙将手里的弓箭扔在地上。
祝暄朝殷无霜递了个眼色,转而朝着殿上的谢峥远走过去,“可有受伤?”
那人没说话,俊朗的面庞有几道血痕,不重,但他此刻紧蹙着眉头,脸色极为难看。
“殷无霜,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殷无霜垂下头,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此事与他无关。”祝暄把话接过来,“是我非要回来,他拗不过。”
谢峥远望着她,不住恨恨咬牙:“你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
“我知道所以才会回来,若非我们来得及时你怕是已然万箭穿心!”她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却又忽然软了下去,“你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但要报的是我的仇,与你无关。我不希望有人因我的家事而枉死。”
殿外忽然传来笑声,愈来愈近,是几近癫狂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警惕地朝着门外望去,却听得黎慷冷笑了一声,“你们还是太年轻,怕是不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祝暄心猛地一沉,转头看向谢峥远,却发觉他脸色愈发难看了。
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堂而皇之地走进大殿,身后还跟了个人。
他笑着望过来,早已没了那时在兵器库里狼狈的模样。而旁边那人则是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殷无霜愣在原地,望着站在肃亲王身后的那人声音不由发颤:“父亲……”
黎悯站在大殿中央,望着那明晃晃的龙椅微眯了眯眸子,“皇兄,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他像一条饥渴难耐的蛇,目光冰冷又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祝暄,你不是想让他给你父亲偿命吗,动手啊。”
“阿暄,去找殷无霜。”身旁那人低声贴在她耳边说道。
祝暄皱眉看向他,正欲拒绝,却被他猛地一掌推开数米,直直地跌入另一个人的怀中。
谢峥远用剑抵在黎慷的颈上,隐隐有一道血痕显现。他朝着殿下那人喊话:“人在我手里,凭什么让她杀?”
黎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谢峥远冷毅的脸上,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痴情。可人家好像并不领啊?”
祝暄挣扎的动作一顿,被殷无霜按回怀里。
“我们先行离开此处,侯爷他自有办法离开的。”
“我们走了,还有谁能来救他?”祝暄恨恨咬着牙却不敢大声,生怕激怒了黎悯,“你难道看不出来肃亲王是个疯子吗?还有殷太尉……他本就忌惮着谢峥远手上的兵权,今日这大好机会如何肯放过他?”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长剑,指节都泛了白色。
气氛僵持不下。
殷无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握住她的手:“我爹一定不会让我死,你随我一起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救他!”
祝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得颈上一痛,当即便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像是被人抱了起来。
不知是谁的冷笑声窜入耳中,眼前的一切几乎都被黑暗所吞噬。
她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殿上那人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似在笑,笑得欣慰又苦涩。
她忽然想起坐在他马上一同去西北的时候,想起她面对着王宏财情绪失控时那人搂着她说得那些话。
——“阿暄,没事了。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