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已至,夏日之意颇浓,学堂里的同学也都穿了质地轻薄的衣装,大多是葛麻,纱制而成,少数家境殷实的竟穿了极为轻薄舒适的丝制衣袍,每到这时也都是一些学生争相攀比的时候,有炫耀的,亦有因家境贫寒对自己的衣着遮遮掩掩的。
“陈水生!站住!看看你!是不是一年四季,只有这一身衣服呀!”肥头大耳的高景鹏一脸坏笑的看着前面低头快步走向课室的陈水生,捉弄之意渐生,随即追上去用手大力的拉扯着他的衣袍,轻蔑的说道。
“哈哈,哈哈,你们快看!水生呀水生!没想到你竟穿着破洞衣裳来学堂,真不知羞耻!”被高景鹏的举动吸引来的几个富家子弟把陈水生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发现在高景鹏的拉扯下,陈水生里衣露出了许多,上面竟还有几个小补丁,嘲笑之意更浓,戳着水生里衣那些补丁,并不打算放过眼前的“乐趣”。
丁思朗正和两个妹妹疾步朝课室赶来,由于昨日几人在清荷园小聚,聊到兴浓处,竟忘了时间,于是今日起晚了,早饭也只是应付了几口,就匆匆赶来了。刚过礼堂,就听到院子里的嘈杂声,仔细一看正是与自己一级的高景鹏又在欺负同学,这个人令他极为厌恶,仗着家世雄厚,不学无术,跋扈自恣。丁思朗快步走上前正要拨开人群替陈水生解围,结果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先他而出。
“先生们正朝这边来,要是不想被责罚,还不快走!”肖梦君一脸冷意的望着眼前的众人,威吓道。
众人闻声纷纷散去,匆匆的朝各自的课室走去,唯独高景鹏还站在那里,不知趣的挑衅道:“先生们来了又怎样,顶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谁不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谁敢动我!你个穷小子,看见你就觉得碍眼!”说着,作势就要把陈水生推倒,由于陈水生身材单薄根本经不起他这一推,差点跌倒。
丁思朗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陈水生,童卿卿和丁思琴也赶上来帮忙。高景鹏见众人都来帮水生,便指着水生怒骂道:“好!今日有人护着你,他日一定好好收拾你这儿穷鬼!”
丁思朗闻言正要反驳,却被陈水生用手轻轻地安抚了一下,只见他努力站定身体,昂起头不卑不亢的看着高景鹏,声音淡淡的飘来,无怒无悲:“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说完转头朝丁思朗他们淡笑点头以示谢意,边从容的朝楼上课室走去,就像刚才一切未曾发生般的淡然。
望着陈水生离去的身影,众人都被他的风骨所折服,感慨此人将来必成大器!经过高景鹏身边时皆是怒目相视,直到丁思朗他们离去,高景鹏仍在原地不忿的说道:“一个穷酸出身还成天卖弄文采,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前面说的情绪激昂,可最后一句却流露的是毫无底气的自我慰藉。
“被人嘲笑了还不自知,真是自取其辱,愚蠢至极!”肖梦君懒得看高景鹏一眼,甩下一句轻蔑冷硬的话,便快步奔向楼上的课室。只留高景鹏一人呆傻的杵在那里。
丁思琴一天都心神不宁的样子,课都没怎么听进去,被先生提问时,所答非所问,令先生极为失望,让她放学回家好好反思。这一切都只因早上出门时邱枫兰悄然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今日晚餐后,我的那几个朋友就要来了,还请琴儿安排妥当,此事极为重要,勿要透露半点风声。”
思琴此时后悔的紧,当时答应的毫无犹豫只是因为提请求的人是她的枫哥哥,可是现在想来虽不知具体内情,但看枫哥哥的样子,此事必定不是小事,如若处理不妥一定会有麻烦,但已经允诺过,人也都要来了,此时是万不能退却的,自己一个人面对又有些力不从心。
丁思琴正在后花园的长廊左思右想时,看见童卿卿正朝她走来,突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也不顾邱枫兰的嘱托,疾步向前拉着卿卿就商量起来。卿卿听完思琴的话,突然觉得此事非同儿戏,如果走路风声确实后患无穷,但出于对思琴的袒护和邱枫兰的敬佩,卿卿还是决定要帮帮他们。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多了个参与的人——童卿卿。趁天黑,三位来访者从丁府后门进入后,陈成便锁好门本分的离开了,由卿卿和丁思琴将几人带至清荷园的书房里,而邱枫兰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刚才未及看清来人,现在借着烛光,童卿卿和丁思琴才发现三人中有一人好似在哪里见过,细细想来,原来正是那日在桃花坞遇到恩人时,他身旁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
而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对着她们两人端详良久终于笑道:“你们一路带我们过来,行事干练,我还在想两位小姑娘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气魄,敢对我们几个陌生人出手相助,原来是你们呀!难怪难怪!”说着感叹的摇着头。童卿卿见其余几人皆莫名其妙的盯着他们,便赶忙解释事情的原委。
“原来如此呀!真是难得,你们竟然见过了,太巧了!那你们的恩人应该就是穆少凌了!他可是在东洋留学过,又有军职在,对付那几个东洋醉鬼一定手到擒来。
对了和你们介绍一下,你们见过这位就是陆远,中间那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冯自忠,冯大哥!那位是方谦祥,他们都是我在军中的挚友。
这两位是我在丁府的两个妹妹,夫人的女儿丁思琴,外甥女童卿卿。”邱枫兰简单的为他们彼此做了介绍,继而示意思琴和卿卿回避,便送她们出去,锁好园门回来后又谨慎的闭紧房门。
原来那个人叫穆少凌,留过学,还有军职在身,难怪那日见他,傲气使然,童卿卿走在去暖园的路上,在心里默默的回忆着那日的情景。而丁思琴却在一旁满心踌躇,担忧着他的枫哥哥,看样子他是参与到什么大事里去了,但愿可以全身而退,千万不要被牵连呀。
“事情怎样了?”等丁思琴她们离开后,邱枫兰急切地问道。
“学界应该会再有动静,载沣的立宪诏书也只是想缓解清廷压力,解决严峻的国内革命形势而已,一年了这种并非治标治本的庸术对时局毫无改观。只在统治层内部立宪组阁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只能使当权派中一些人以立宪为幌子趁机谋取私利。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当然会使学界人士奋起抗争的。”冯自忠义愤填膺的说道。
邱枫兰自是知道,虽然前两次请愿失败了,但是学界名人孙洪伊等已再次通电各省:“务必再作第三次请愿之举,矢以百折不挠之心,持以万夫莫拔之力,三续、四续、乃至十续,或可有望成功。”号召“海内外函电敦迫进行,佥谓誓结敢死团体以为后盾”。”他们的决心令身为军人的他极为敬佩,也坚信他们定会言必行,行必果。
“诶!这帮迂腐的皇族内阁拖累了整个中华!可惜了成基兄,在武备练军学堂时我们还是同学,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就如此离开了!到如今我还是难以置信。”陆远惋惜的感慨着,眼眸尽是痛楚。
“如若不是臧冠三那个无耻小人告密,他也不至如此,兴许就能除掉载洵和萨镇冰!都是错信了小人呀!现下连汪精卫他们对载沣的刺杀也未成功,清廷今后必如惊弓之鸟,防范更密,想从暗杀入手着实困难,我看到最后也只有起义了!”方谦祥脸色凝重的说道。
邱枫兰他们最不愿意的其实就是起义,试问哪个朝代更迭的过程中没有血流成河,骨肉分离,家园尽毁。百姓持刀相向,同室操戈,实属时代的不幸,中华的悲哀!
无论谁胜谁负,在这件事上都是败家,中化内部的争斗只会内耗,而各国列强早已觊觎中华的大好河山,势必趁虚而入,到时中华大地更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如何都不想兵戎相见的,可是事已至此,根已朽坏,不动不行了!
书房外夜色正浓,繁星闪耀,屋内的人专注的商讨着今后的对策,却并未想到今后的时局会以常人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下去,而这个府中的人也会和他们缘深不断,有诸多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