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纷扰不知时,醒来已是五更天。
既有人要来,苏宛便在府中等着便是,虽不知是几时,几人,何事,目的,却知晓绝非是善类,刘氏生前未让苏宛得长辈之怜,在她去世后被不相干的人惦记起来,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好事发生。
算着日子,苏宛让黄怡安排好,两人去了趟南苑。
“恭喜贵人,贺喜贵人,定然是个大胖小子!”
隔着床幔,见不到刘婆子神色,通过语音被她感染大喜之愉,苏宛在床幔里扬唇浅笑,未发出一点儿声响,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听闻黄怡在小声提示:“刘婆婆,你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关门声响起,苏宛才从床上起来,黄怡已掀开床幔,语笑宴宴:“这下好了,姑爷没在,主子一个人也可以将这些都打点妥当,奴婢到时,自会格外小心盯紧所有人的,自古女子生产,都是鬼门关上走一回,奴婢眼睛定当亮亮的,一点儿意外也不让发生。”
话语间,透露着微微的酸气儿。
苏宛拉过她手掌,拍了拍她手背,露出让人禁不住信赖的笑容来。
是福是祸,这一遭,她管不了了。
在那一日到来前,苏宛需要做些什么才是。
廊道曲折,山水相依。
“启禀娘娘,他们人到了,在前厅候着呢。”
不是德顺不懂规矩,而是实在不知如何称呼,这一路出去,苏宛打听到是一行三人,两女一男,其中男子最为年长,又不善言辞。
苏宛刚进,见到一张潋滟绝色美女, 白纱蔽面,飞天髻间金珠碧玉簪,宛转蛾眉千娇百媚,白粉襦裙及至脚踝,她身边,看上去年幼些许,垂鬟分肖髻上简单而规整,亦是出自大家之手才有的风貌。
这些,在苏府时,偷偷从苏若涵书中见过的。
男子打扮颇有异族风情,和奘无尊素日服饰打扮大同小异。
三人见到她,不急不缓地斜达手掌于前胸肩,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微微躬身辑礼。
“琰王妃安好。”
苏宛颔首示意。
经过他们身边时,差距到打量的意味。
“赐座。”
她方坐下,见三位已立身看向自己,抬手一指向旁边的空位,女子才一坐下,男子旋即落座,小姑娘则站在了女子之后,仍旧摩挲着青丝之尖儿。
“不知应当如何称呼?今日既来,又是所为何事?”
论关系,刘氏跟苏宛之间,不过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些时日而已,她们之间,只是相熟的邻居而已,什么都算不上,三人闻她所言,亦未露出讶异之举。
如此,心知肚明极好。
只是他们的身份……苏宛深邃眸心,如黑渊之谭,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我乃王妃娘娘之母亲大人侄女,殷子,而他,张山,如今刘府管家人。”苏宛眼光在他们之间迂回,方才发现三人各自长着不同的脸。
“今日来,是有家事交代。”
家事?苏宛瞳孔微睁。
“既是家事……”与她何干?他们应是已去过承王府。
“知晓琰王妃在想什么,我也不防说出来,无论琰王妃在顾虑什么,此行的目的,都是与你们三人息息相关,论关系,你我当是姐妹相称才是。”
苏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话语不急不缓,字字珠玑,非出自一般人之家不会说,能在这个时候这副着装出现在琰王府者,是需要勇气和智慧的,边关互贸刚提出来不久,他们不会是……
想到这里,苏宛只是薄笑以回应,不发一语。
不明由来,突然冒出来的亲戚,还是少去搭理为好。
见她没有说话,女子斜飞眼瞳向苏宛,再向身边的张山努努嘴,投去眼风,男子淡掠一眼,甫起身道:“小姐生前常得老爷惦记,留下数量遗物欲传承给她,只是不曾想尔等到时,她已经意外随老爷而去,奴才随来请教三位,这些东西如何处置的好。”
“大娘去世得不明不白,而本宫的哥哥和妹妹又匆匆将丧事举办,虽然该从中劝阻,可本宫终究是隔了层关系的,有些话说出来不受用,所以,你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她不动声色的眼光在二人之间迂回。
三人无一听出苏宛的弦外之音,张山面不改色看着她,自称姨家子女的姑娘,虽纱巾蔽面,眼神却无丝毫波澜,坐着的身子微微一僵,并无其他不妥。
“当日老爷留下遗嘱,今小姐本人已不在,最亲的便是你们三个名下的孩子,如若交给其他人,更是不妥,所以,还请琰王妃莫要让我们为难。”
苏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她的话再明白不过,他们当真是刘氏的亲人?
女子突然蹙眉,起身,看向苏宛。
“人,既已出嫁至这里,一切便是任由你们处置,琰王妃能看明白古往今来,为何要让我们在这中间为难?”
企图以强硬让她信服?苏宛在心中冷笑。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一片孝心,倒让你们为难了?既然如此,去承王妃和苏府自有人陪同你们,何苦巴巴儿的跑到本宫跟前来看脸色?”
要想请她进翁不是不可以,意欲何为,得让苏宛揣测明白,否则,岂不让人失了兴致?
没料到她会反诘,问得女子瞪眼相视,转而躲避开苏宛冷睨的眸光,弯起眉眼:“当然不是那样的意思,千里迢迢奔波至此,是祖上的吩咐,尔等不敢违逆,请琰王妃莫要为难我们。”
“本宫又不对?”
苏宛微挑眉,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扇风,神情凝滞,看得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愣,女子与张山相视一眼,敛眉似在反省自身。
“琰王妃,奴才等人确实奉老爷之意而来,有表达不对的地方,请琰王妃莫要介意,尔等这便回去快马加鞭送信问族中耆老之意,随后再来做定夺不迟。”
张山起身恭顺辑礼,低眉顺眼按照大周朝习俗行事。
“若是再商议此事,你们就不必再来了,想来在座的知晓,本宫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她轻启朱唇,堵了他们的后路,说着,她细细抚摸腹部,睇向大家的眼神如同火眼金睛,看得人无处躲藏,张山拧眉,欲言又止。
“哼。”女子幡然起身,用力一挥袖,大步流星朝外而去,小姑娘转过头来看了看苏宛,嚅动着嘴唇亦是想说些什么,忽而追赶向外面的女子。
望着他们先后离去,黄怡来到她跟前,伸出手好让苏宛稳稳的抓着她手腕,声音小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主子是怀疑,他们是骗子?”
恐怕不是骗子这么简单,她方才说的话,对方不但未有质疑,反而解释着此举所逼不得已之处,想来倒是带着不成不返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