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刘氏厉声呵斥,像身边的老婆子投去眼风,老婆子便走向黄怡,几次欲伸手,却都落了空,苏宛冷笑着,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
“我有没有胡说,妹妹最清楚。”苏宛笑答。
噗
大家将注意力转到炎将军身上,他忙掩盖住脸上的笑意,身后的人忙拍拍他后背,他挥开身后的人,装作是不经意的接着吃茶,转首避开大家责备而狐疑的眸光。
他这一下,提醒了大家,有外人在场。
“老夫让狗子对账好几回,错不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苏亨和刘氏眸光一接触,遂转首说得斩钉截铁,眸心闪烁道。
“来人,把账本拿回来,老夫还活着,这苏府,还是老夫说了算。”他似用尽全身力气在说话。
“马上就算完,谁敢来,说明你们心中有鬼。”黄怡将已看到的那一页折叠,随后把帐本放在身后,指尖指向几个向她靠近的家丁,出言不逊道。
苏若涵紧张看看刘氏,又看看苏亨,刘氏亦跟着侧首过去看向苏亨,略带几分怒意和责怪。
苏宛只是淡淡地坐着,眸中几分赞许之意。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刘氏一拍桌角,遂起身,欲亲自上前,黄怡阻止过大家,复又重新拿出账本,从做过记号的位置处再次查看起来。
刘氏步步靠近,黄怡步步后退,苏亨脸上很是挂不住,苏若涵坐在位子上,蠢蠢欲动。
“来人,把她给我摁住。”刘氏趾高气昂地吩咐道。
“她是我的陪嫁,现今,属于琰王府管,大娘,你是不是近日照顾爹,没有休息好,忘了罢?”苏宛幽幽之声传来,眸色阴狠。
听音,刘氏眸中闪过异样。
“老妇怎么忘记了,你已是琰王妃,不是昔日那个——”她敛过眸色,最终在苏亨的怒视中,停下后面要说的话。
“苏老爷,可否让下官说一句?”
炎大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苏若涵目空一切着转过来,像是在看着笑话。
“但说无妨。”苏亨此刻压抑着怒火,脸色黑得更甚,被逼无奈道。
“既是比赛,本就该公平公正,下官倒是觉得,琰王妃要看,自有她要看的道理,都是苏府女儿,何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而闹的鸡犬不宁呢?”
他说的真诚而认真,苏亨黑掉的敛微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
“是,炎大人所言甚是。”苏亨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刘氏,用目光示意她回到位置上来,而其他的家丁纷纷垂首出了去。
苏宛仿佛闻到了房间里被压抑得变异的怒气,心中荡起涟漪。
黄怡得了机会,复又认真算起来。
“算出来了。”黄怡神色严肃地道,听得苏若涵原本快速转动的指尖倏地停下,苏宛神情自若地转首,微眨眼看向黄怡。
“不光输赢分出来了,而且很明显。”她挥了挥手中账本,恭谨放回原处。
“毋庸置疑地,明明是二小姐生意更好。”她话音刚落,苏若涵噌地起身,脸色已气地略微苍白,眼瞳如鱼眼。
“你胡说!以为是她的婢女,便帮着她了?饭庄一桌多少银子?一袋米才多少银子?怎么?以为我不算算账?”
苏若涵怒视黄怡,转而走向苏宛,音调儿拔高道:“你凭什么来跟我争爹爹店铺?你以为你是谁?论身份,嫡出尊贵,论学识,我自幼识字、学《女诫》,论嫁人谁嫁的好,自是不用再比较,你有什么能耐?”
她只顾说得痛快,却不见苏亨已气得上起不接下气。
“不要再说了!”
苏亨嚷嚷完,大吐一口鲜血,苏若涵惊诧看过来,刘氏已拿出方巾替苏亨擦拭,神色焦虑,甚是为他担心,苏宛小声同身侧婢女说了什么,慌忙出了去。
“无碍。”苏亨缓缓直起身子,推开刘氏,逼视苏宛和黄怡。
“大夫,派人去请大夫。”炎大人大声命令,又有人出了外面去。
此刻,再没有人提起关于比赛的事,京城各处店铺钥匙,在狗子弯腰查看苏亨时,放在了桌上,苏宛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串钥匙,余光中有身影逐步向她靠近。
“苏宛。”苏若涵端然无惧的称呼,眸色在钥匙和她之间迂回:“这东西,怎么的都轮不到你来争抢。”她突然朝后转身,清冷着道:”大哥,你既然有心接管,便出来罢。”
所有人转头看向后面,刘氏惊讶出声:“刚儿,你不是说……”
“哥哥没有去上朝,就是因为害怕某些人耍泼无赖不承认爹爹公布的结果,把他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苏府,嫁出去的女儿,凭什么来争。”
苏若涵说着这话,眼眸有意无意看向苏宛。
炎大人坐在原位,并无意听着这些内容,脸上有诡异之色,仔细查看着手中杯子。
“那么大哥,妹妹斗胆问一句,苏府遍布各地的商业往来,你不了解便罢?仅看眼前,你知道如何经营好一家店铺吗?”
苏宛眸色如同晴空澄净,露出温柔笑意看向苏若刚,他理直气壮站在对面,眸心闪躲开苏宛的直视。
“这——爹爹,儿子可以学。”苏若刚并不理会苏宛,转而朝苏亨恭谨辑礼。
“嗯。”苏亨甚是欣慰,垂目沉吟,苏若涵眼瞳中冒起亮光,忙拽过苏若刚站在苏亨面前,欣喜着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谢谢爹爹。”苏若刚正欲行礼,苏宛上前,不苟言笑,仿佛早有预料似的,不疾不徐着道:“这么说来,爹爹是要当着外人的面,不承认自己当日的许诺?”
她暗寂无波的眸色里,像是已蛰伏着万千攻击者,眨眼间,一显一避。
炎大人不合时宜地轻咳了声,继而稳稳坐在位置上,并无半分干涉之意,浑身散发出的凌然正气,却让人不得不在意他的身影。
大家都转过来看了眼他,复又转首看向苏亨。
“这——”苏亨迟疑。
刘氏掠过众人,不知如何是好,苏亨满脸无奈,好转神色瞬间暗淡无光,垂首望着手中串珠,良久,房间里有人在等待他发话,有的人则希望他就此不语。
“老夫是一介商人,知道如何做能让利益最大化,涵儿,刚儿,这回,爹爹恐怕要对不住你们了。”
苏亨不情不愿起身,狗子搀扶着,刘氏黑瞳如地狱,欲席卷苏宛至最深处。
那个眼神,苏宛从未见过,兀的有种被刘氏握住的错觉,苏宛收回眸光,心下一凛,面上仍旧淡寂无波地挪走视线,这么多年,刘氏第一次正视她。
“根据一个月前比赛规则,是苏宛赢了。”在众人不可置信眸光中,苏亨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面无表情地道:“老夫可以将京城店铺交给你打理,却不是苏府所有店面。”
他蹒跚步履,负手而立,背向大家,音容格外沧桑:“涵儿说得对,老夫的家业自是交给儿子打理,前些日子是老夫昏了头,才会酿造今日闹剧,炎大人,让你见笑了。”
苏亨双手交握辑礼,炎大人这才起立,神色自然道:“哪里的话,京城两位王妃斗技,早就已传开,不过偶尔经过,突发奇想进来看看,不料想唐突了苏府,眼下结论已出,下官也可去为京城那些个心系两位娘娘输赢的看客说道一二,苏老爷,告辞。“
他再向刘氏,苏若涵辑礼,得到的是她们侧目而视。
望着牛高马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若涵这才将不满发泄出来:“爹,我们的家事,为何要让一个外人插嘴?”
她跺脚嘟嘴的样子,仿佛一下回到从前,未出阁时,苏宛不禁冷笑,声音清脆朗朗道:“按照妹妹道意思,应该将他赶出去才是?”
“要不呢?”苏若涵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炎大人因为处置一位婢女所得京城衙门这个官职,保不齐,妹妹哪天会有事去求他,到时候,他又会怎么待你?就算你无所谓,也要替苏府想想,眼下,内忧外患,越多朋友相帮才越好。”
苏宛说得流转自如,虽然苏亨的脸色没有好到哪里,亦没有回应苏宛所答,拍拍苏若刚肩膀,叹气坐回位置上。
“你们要怪,就怪老夫,整日忙于贸易往来,忘了时而要关注你们的教育。”
言语中,颇多无奈。
“老爷——”刘氏嗔怪,见苏亨摆手示意闭嘴,她冰冷着张脸坐了回去。
“把钥匙给她。”狗子听见苏亨吩咐,忙不迭递过来,苏若涵眼睛随着钥匙过来,恨意凛然。
刘氏较之前有所收敛,不禁让苏宛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
她的娘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多谢爹爹。”苏宛声线平静地道,抬眸,她正对上刘氏冷睨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只一眼,便在苏宛心中落地生根。
“罢了罢了,若你拿去做得不好,休要怪爹对你无情。”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威胁。
苏宛微眨眼,弯弯的眉眼里看似平寂无波,给人以暖暖的,柔顺的,黄怡接过钥匙,苏若刚呆滞着站在原地,苏若涵挤眉弄眼,跺脚向刘氏撒娇。
“娘,你怎么也不说两句。”
她不是不想说,兴许是已没有办法说,苏宛在心中自忖,深情不变地朝苏亨刘氏行礼。
“女儿多谢厚爱,爹爹身子不适,女儿不便过于打扰,下次再回府来探视。”
言罢,她不待在场人搭话,转身离开。
“哼,看她能得意几十,我们呀,就收了性子,好好等着看她笑话好了。”
不用回首看,苏宛亦能想象出此刻苏若涵脸上的表情,恍如什么都没有听见,精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娘,你看她,自从大病好了以后,一口一句大娘,明明应该叫母亲的!爹不管,你也不管,如此下去,还不得回府来上房揭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