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碧莲和宫维坐在宫家车的后车座上,驾驶室和客座是完全不互通的,所以说话很方便。
“我上次跟你说的,现在明白了吗?”
宫维不说话,整个人处于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吴碧莲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
车又行驶了十分钟,宫维转头。
“我想下车走走。”
吴碧莲点点头,伸出手敲了敲车里的隔板,几秒钟后车子就靠边停下了。
宫维飞快的下了车,在关车门前,微微低着腰,眼神飘忽的盯着不知道什么的地方,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谢谢。”
宫维沿着长安街一直走。
离学校不过十几分钟路,但是因为心里烦闷,所以他愣是给走出了半个小时的富裕。
他终于知道了段则诚为什么这么讨厌宫耀国。
起初他以为这俩人之间单纯是翁婿之争,还是那种正派老公爹看不上二流子文艺不靠谱青年拱自家白菜,所以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唯一的桥梁就是宫雅蓁,其余各活各的。
但是如今……却是这么一个原因。
就像红与黑中说的——真实,这残酷的真实。
宫维越走越烦。
他人生第一次脑子里有了别种的声音。
他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知道世间事往往诸多无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肮脏竟然如此赤裸裸的就发生在他的面前。
曾经他爹差一步之遥就是全市骨干教师,但是却因为校长与他人的裙带关系而化为泡影,所以一家三口十几年都蜗居在一个小一居室,但日子并不缺衣少食,相反一家人齐心协力,反倒其乐融融。
只不过某天半夜起床上厕所的他听到爹妈在聊天,才知道当年校长是和那位当选人的老婆搞在了一起才得到的这蝇头小利。
而后就是平淡的流年。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旧校长走了新校长来,只会须留拍马的走狗之辈早就妻离子散,宫维——那时候还是李维的一家人终于苦尽甘来的搬入大三居,还经过全家表决同意,专门用了一间屋子当作书房……
宫维那时候觉得世间的脏也就如此……直到这两年三观被无限刷新。
然后,就在他觉得万物都有头的时候——前面永远有新玩意儿在等着你。
他想象不到,世间怎么就能有人这么混蛋……混蛋到13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想起宫雅蓁,每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恨不得想冲回去抱抱那个13岁的姑娘,或者干脆一刀宰了那个老匹夫。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别说当初,就算现在,他都做不了。
他一刀捅死宫耀国,宫雅蓁不一定会觉得解脱,甚至可能会受到二次伤害。
段则诚明显是知道这事的——宫耀国那个老王八说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段则诚和宫耀国看不顺眼的最深层原因。
他甚至有些迷惘,迷惘到想打个越洋电话找他平日懒得搭理的段则诚聊聊。
……可是又能聊什么呢?
他直觉上宫雅蓁一定不喜欢他“知道”这件事——这他妈就是宫耀国那个歹毒小人的“良苦”用心!
他的确是爱宫雅蓁爱的纯粹,纯粹到知道她男女关系混乱但不介意,你的前路我未曾同行,但余生请准我同往。
……但他妈的这老太监,直接把宫雅蓁最深的疤给亮了出来!
宫维他他妈是个念书好手,但不是演习大拿——他没把握能扛住不让宫雅蓁看出来他已经知道。
虽然这事瞒不住,俩人关系但凡近一点,总有揭晓的一天——但至少不是现在。
这下都不用送他去柬埔寨种香蕉——八成宫雅蓁觉得不对劲自己就先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她,真的干的出来……
宫维对这点是有着绝对自信的。
别看宫雅蓁平常虎的浑不吝,但是真正遇到她无法处理的人际关系和情感的时候……她比兔子还会打洞。
——你就看他俩做完之后她愣是在外面躲了多久才重新装上老脸回家面对他?
宫维悲观的估计宫雅蓁要是知道这事估计没个两三年应该是不会面对他了——没准至少等她和他各自子孙满堂俩人才能放平心里的心酸无奈……
不存在的。
宫维想都不想。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他不会放弃宫雅蓁,知道这事……就更不会撒手的。
宫耀国不用说,段则诚……也没戏——他不可能把宫雅蓁交到一个头顶青青草原的男人手里,况且这人不仅不会保护宫雅蓁,甚至没事还给她添点堵!
他就不明白了:要是段则诚态度和手腕强硬,怎么就能放任自己心爱的人多年被位高权重的人作为……作为……
……算了,他说不出那个词。
说白了段则诚他妈除了鸡吧硬,其他都是软的!
他现在是真的看不上段则诚。
宫维一路溜达回了学校,也没回去再上晚自习,直接就回了寝室躺下。
晚上等张大嘴回了屋着实唧唧咋咋了一会儿,宫维只一句“闭嘴”,后者便安静如鸡。
深秋的夜晚,将死的虫子们还在苟延残喘的叫唤。
张珣宫维两人的寝室却安静异常。
宫维瞪着眼睛不睡,平日里偶尔打两声小呼噜的张珣也生熬了半夜,大气不敢出,身儿都没翻一个。
天蒙蒙亮的时候宫维也困的忍不住要睡去——结果被张珣突如其来的一声鼾声惊醒。
这么一激灵,本来正酣的困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叹口气,寻思要不然起来去操场上跑两圈……但是全身又非常疲乏。
无奈闭上眼睛准备再眯一觉……吴碧莲曾经一句话突然窜入他的脑子。
“她救了你,你也得救她……”
他如今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