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则越来越寒冷了,可能到八月份就会全域下雪。
——这雪其实无助于缓解旱情,只会让那些干枯的牧草直接冻死。
晋军则屯兵在阿鲁浑河以东,没有半点想要渡河的意思。他们骑军四出,日夜扫荡着所有的草场。
那只‘神血青鸾’则飞翔于空,配合地面的晋军‘夜不收’,监控着各处的军情,不容许任何蒙兀部落到阿鲁浑河的东面放牧。
明明对面就有更丰美的牧草,他们的牲畜却无缘享用。
也先欲以轻骑持续的破坏晋军粮草,或者等到九月份天寒地冻,草原大雪的时候,那些南边来的晋军无法抵抗漠北的严寒,借助寒冬的威力瓦解敌人。
可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可能最先撑不住的是他们蒙兀一方。
也先派出的那数万游骑至今都没有像样的战果,有一些甚至是直接消息断绝,再无音讯。
然后也先留在鞑靼部草原的‘夜鹰’,给他带来了一种叫做‘羊毛衫’的东西,让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用羊毛编织成衫,草原上很早就有了。可这很费工夫,需要几十个人一起劳作好几天去编织,所以一直都只有富有的部落头人们使用。
可也先的‘夜鹰’却告诉他,这种密实,轻便,舒适,且保暖的羊毛衫,晋军几乎人手一件。
他们还用缴获的皮毛,大量的制作简易皮裘与马靴,分发给晋军部众。
——也就是说,晋军的抗冻能力会比也先想象的要强。
此时反倒是他们阿鲁浑河以西,也先闲暇时曾经去看过几个草场。发现那些牧草又枯又黄,能够使用的已经没多少了,甚至许多畜牲宁愿饿着也不爱吃。
这让也先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也就在这个时候,也先收到了一个噩耗。
兀良哈汗孛儿只斤·阿札失里合同他麾下两万六千名黑狼骑,一起战死于捷胜冈。
整整两万六千名最勇猛的蒙兀骑士,都被晋军全歼,几乎无一幸存。
“这消息确定了?”
由于这消息过于震撼人心,也先的身躯微微摇晃,几乎无法站稳。
他随后用狼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夜鹰首领:“阿札失里真得战死了?可他究竟是怎么输得?怎么会全员战死?”
“消息确凿无疑!”
那位夜鹰首领匍匐着身体:“我去看过战场,他们是正面被晋军击溃之后,被合围封堵在一块狭窄的河滩地,导致全军覆灭。
且不止是兀良哈人,这二十天来,我们有一万多骑,倒在了晋军的粮道沿线。他们没能骚扰到晋军的粮道,反倒是让自身损失惨重。朵颜三卫好不容易凑出一万五千精骑,也被蓟州总兵官王源设伏围歼。
从目前收到的情报来看,这应该与晋军大规模装备的一种‘左轮枪’有关,可我不知具体的战法与用处。晋人的保密很严,且自从晋人夺宫之变以后,他们的绣衣卫与内缉事监的能力就提升了好几倍。晋人的夜不收与绣衣卫在遮蔽着整个草原,让我们的夜鹰损失惨重。”
也先不由凝眉,晋人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自从孙太后与正统帝败亡,那位大晋长公主一方面提升绣衣卫与内缉事监的薪俸,一方面极力的进行清洗。
如今不止是草原安排的众多‘暗子’损失殆尽,就连他现在的盟友,那个神通广大的‘金阙天宫’也很难再打听到晋军的情况。
也先不由深吐了一口浊气:“金阙天宫的那位大司命说晋人的领土正在遭遇灾荒,你认为晋人是否有断粮的可能?”
“不!”
那夜鹰首领坚定的摇头:“大汗,晋人的漕船正源源不断的将粮草运到京城,从宣府到乌兰巴托的粮队也络绎不绝。他们在漠北积蓄的粮食,也足以支撑两个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坏消息,晋军的蓟州镇与辽东镇都在动员,似乎准备在七月末开辟新的战场,横扫朵颜三卫。”
也先的脸色,一时难看无比。
他想大晋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他们居然还有余力开辟第三战场。
朵颜三卫应该是撑不住的,他们的壮丁在去年宣府一战就折损了一半,如今又损失了一万五千骑。
就在也先心情糟糕到无以复加的时候,蒙兀国师阿巴师也在此刻脸色凝肃的掀帐而入。
“大汗!”阿巴师的语声涩然:“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就在两个时辰前,鞑靼部中军七万户,与您旗下的后营三万户发生械斗,死了七百多人。事后鞑靼部中军七万户发生哗变,说是活不下去了,要跨河向晋人投降。”
也先吃了一惊,当即霍然起身:“他们现在在哪里?过河了?”
“没有!”蒙兀国师阿巴师摇着头,语声凝重:“我擅做主张,将那些为首之人击杀。可现在的情况很不好,鞑靼诸部的怨气很大,瓦剌部对您也多有抱怨。大汗,我们可能拖不下去了,等到八月,我们可能自己就得垮掉。”
阿巴师的眼神里含着浓重的无奈,他想昔日对大晋太祖太宗百试百灵的战法,怎么这次就没用了?
也先也是神色肃穆的阖上眼,须臾之后他就双拳一握:“去个人告知金阙天宫,七月十日,我会率军跨越阿鲁浑河,与晋军决战!”
他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要么一直避战到人心丧尽,自家不战而败;要么就在战场上做决死一搏,与晋军分个胜负。
也先认为自己还是有胜算的,他已经在阿鲁浑河的西面云集了七十余万勇士,更将不少牧民操训成军。
相应的,对面的晋军为维持粮道,扫荡牧场,兵力已经下降到不足四十万。
数日之后,他将统率九十万蒙兀勇士,往乌兰巴托方向扫荡,重建蒙兀铁骑战无不胜的威名!
而如今他们唯一的劣势,就是最顶尖的强者。
如今无论是少傅于杰,那是当日出现的那个白衣女子,都让也先忌惮不已。
第744章 旌旗如云
七月初八,阿鲁浑河西岸与岭北贝尔加湖的蒙兀各部都大举而动,一群群的蒙兀骑士拿起了他们的弓刀,骑上了他们的战马,往阿鲁浑河方向行军。
他们就如溪河一样汇聚在一起,黑压压一片仿佛涌动的黑潮。
鞑靼与瓦剌诸部原本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怨气丛生。
可当这无穷无尽般的蒙兀勇士汇聚在阿鲁浑河的西畔,他们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就陡然安定了下来。
在漠北草原,许久都没看到这景象了。
几十万蒙兀勇士如汪洋大海,战马喷着响鼻,肆意奔腾,弯刀与锁子甲反射着一片片的寒光。
高高举起的千户旗与万户旗,则是一面接着一面,一眼看不到尽头。
即使性格最悲观怯懦的人,在望见这一幕之后也会升起雄心壮志,无穷信心。
这股力量当是无坚不摧,所向无敌——
那些攻入草原的晋人,以前不过是他们铁蹄之下的奴隶。
瓦剌大汗也先就是踌躇满志的状态,他立足在一座山坡顶处,看着下方的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蒙兀勇士行进,只觉胸中豪气顿生,壮志凌云。
与此同时,也先的目中也隐含着几分不耐。
他旁边的大将阿剌知院正在解释:“所以我军的战法,是先断其臂膀,再破其主干。汉人的符文燧发线膛枪的确可怕,就如同秦汉时期的劲弩。
那时候还没有马镫与马蹄铁这些东西,所以大汉将军李陵以五千步军横行草原,劲弩指处,草原无人能敌。可最终此人还是因弹尽粮绝,被匈奴逼降。而只需我们能打掉他们的骑军,迟早能让那位大晋汾阳郡王也落到李陵的地步,至少可以将晋军从草原逼退。”
阿剌知院说到这里,用缰绳往东面方向遥指了指:“我军九十三万骑,无不都是骑术娴熟,甚至是精通骑术的勇士,晋人无论如何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只需有足够的食物,只要我们跨过了阿鲁浑河,无论战场在哪里,我蒙兀一定能战而胜之!”
大司命凝神细听,微微颔首。
她对于蒙兀草原上即将发生的这场大战看重之极,所以这次赶至之后,不惜干犯绰罗斯·也先的虎威,也要质询对方的战法,了解此战蒙兀人是否真有胜算?
大司命从未指望过蒙兀人能战李轩而胜之,她只求蒙兀人能够借助他们先祖的战法,消耗大晋的国力,将大晋的精兵牵制在草原。
可这一次,瓦剌大汗也先竟是欲孤注一掷。
大司命不能不在意,只因这个时候,凡世能够牵制晋人,牵制那位汾阳郡王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少了。。
草原的蒙兀人,是大司命最倚重的一股力量。她为之投入数百万头牛羊,还为也先提供了可以武装二十万牧民的弓刀与战甲。
如果蒙兀人也遭遇了失败,那对金阙天宫又将是一次重创。
不过阿剌知院的解释,让她砰然心动,感觉还是颇有可行性的。
那黑潮一样涌动的蒙兀铁骑,成千上万的旗帜与大纛,也给了她一定的信心。
数百年前,蒙兀铁骑曾经横扫寰宇,无敌于天下!
如今瓦剌大汗‘绰罗斯·也先’汇集九十三万草原精骑与大晋决战,应该没有失败的道理。
不过大司命随后还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白虎宫主史天泽。
这位是蒙兀极盛时代的百战名将,深悉蒙兀战法,大司命坚信着此人的军事能力。
史天泽凝思了片刻,然后微一颔首:“应该有七成的胜算,重创晋军,将之从草原逼退没问题,全歼汾阳郡王的可能性不大。”
史天泽看出也先与阿剌知院的神色有些不悦,他却直言不讳:“李轩统辖的晋军,与那位骑都尉李陵不同,李陵之军内外无援,跋涉千里而弹尽粮绝。
可如今李轩在宣府到乌兰巴托沿线有大量土堡,不但占据各处的水源,还有着足够的存粮。除非大汗能够想办法破掉他们的步阵,否则他们的主力撤回没问题。”
这很困难,昔日晋太祖第二次北伐,‘中山王’徐天德的前锋骑军冒进,败于贝加尔湖之南,折损万余人。可最终晋军主力步阵,还是安然无恙的从漠北草原退回。
蒙兀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咬下晋军哪怕一个步阵。
史天泽不认为李轩的用兵,会比‘中山王’徐天德差多少。
大司命却已是面现欣然之色,她想哪怕只是在漠北获得一次小胜,将晋军从草原逼退,对于金阙天宫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这不但可极大的消耗大晋的国力,更可动摇李轩那个孽障的威望。
“既是如此,我们金阙天宫愿意助阵!”
大司命扬了扬她娇嫩的下巴:“我金阙天宫愿意再襄助大汗五万件西域打造的锁子甲,八万把百炼弯刀,三千把大马士革刀,以壮大汗声威!”
此时金阙天宫的财力,依然举步维艰。
可东岛那边还是有不少武器存量,都是金阙天宫历代收集储存的武器与战甲。
前次被烧的主要是粮食,绝大多数武器储备都保存了下来。
所以沂王虞见深除了火器之外,从不缺兵甲。
也先当即就恢复了笑颜,面上的不虞之色尽数消退:“那就多谢大司命了!我蒙兀儿郎正缺战甲刀兵,本汗就不与您客气了。这次也需仰赖天宫之力,制衡晋军的于杰,还有那什么涂山君。”
大司命就微一颔首:“本宫正是为此而来,大汗放心,金阙天宫绝不会让于杰与那只孽畜逞凶!”
提到涂山君,她的眼中就闪过了一抹阴翳。
大司命原本是欲以这只妖狐,祸乱此人的后院,肢解李轩的人脉。
可结果这妖狐反倒是与金阙天宫断了联系,竟仿佛被李轩降服,为他尽心尽力的效劳起来。
这让大司命郁怒至今,将那妖狐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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