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没想到,老爷气成那样了,居然还有心思保护马氏!!!他到底置夫人如何地?有没有想过夫人的感受?
王嬷嬷红了眼眶。
宋氏摇了摇头,“行了,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都这个岁数了,难不成还想跟马氏争宠?他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嬷嬷低叹了一声,接着才道:“到底替您不值。”
“呵呵!”宋氏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我有什么不值的,我苦尽甘来了,还怕什么?”
王嬷嬷想到周瑾那一大家子,想到几个孩子,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些笑模样。她虚扶着宋氏,不好意思的道:“是奴婢想差了。”
宋氏就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急什么,我的劫难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日子,都是好的。马氏呢,跟我正相反!”老了老了,失去一切,发现自己做的都是蠢事,只怕马氏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人啊,活着就争斗,不累吗?她现在是想明白了,只要自己在乎的人好,别的,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王嬷嬷心里不好受,可是看主子都想开了,自己哪能不顺着她说?要是主子真想不开,那才糟了。
“老夫人,那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把人收拾了。”
宋氏就蓦的停下了步子。
王嬷嬷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宋氏就道:“赵大死也就死了,赵氏不能死。”
“老夫人?”王嬷嬷先是愣了一下。
赵嬷嬷是马氏手下的第一心腹,如果除去她,马氏一定等同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会方寸大乱的。
可是老夫人却说,赵氏不能死。
王嬷嬷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老夫人想拿赵氏对付马氏?
妙啊!这可真是一步好棋啊!马氏当年做的事儿,赵氏一定清清楚楚,如果留赵氏一条命,日后让她与马氏对峙,那么真相不就大白了?
王嬷嬷有些激动,随即便道:“奴婢明白了。不过,老夫人,如果我们也留下赵大一条命,赵氏应该会更感激我们吧?为何您不将他也留下?”
宋氏轻哼一声,“赵大那个德性,简直禽兽不如,杀了他,是替天行道。再说了,他不死,赵氏和马氏,如何反目?”
王嬷嬷恍然大悟,简直想要膜拜宋氏了!
老夫人就是老夫人,如今毒解掉以后,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爽利,明辨事非,做事果断的宋家的女儿。
“奴婢明白了,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此事办得妥妥的。”
宋氏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是。”王嬷嬷退了下去。
宋氏关了内室的门,一个人呆坐着。
王嬷嬷很快就把院子里的闲杂人等清理了,只留下几个粗壮的婆子,让他们把人抬到周府后院,然后准备了一辆驴车,让疤脸婆子在一旁候着。
有粗使婆子好奇的道:“王嬷嬷,这人还有气呢,老爷不是说,要,要……”那婆子看到了张嬷嬷的刀子眼,才把后面‘直接打死’的话咽了下去。
王嬷嬷瞪了那婆子一眼,才往她边上靠了靠。
那婆子受宠若惊,连忙弯着腰凑了过去。
王嬷嬷这才道:“人都这样了,眼瞅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还费那个功夫干啥?现在扔出去,用不了一刻钟,就凉透了!老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若不是看马姨奶奶做的事儿,危害到了整个周家,她能出面?”
那婆子连声道:“是是是,咱们都清楚,老夫人是顶顶和善的人了,说到底,还是西跨院那位,太不像话了!”
马氏拿着鸡毛当令箭多年,特别是对荣寿堂的人,十分苛刻,好像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似的。荣寿堂当值的这些丫头,婆子,可没少吃马氏的亏,有倒霉的,更是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类的,丢了性命。整座荣寿堂,都视马氏为洪水猛兽,所以如今见她落得这个下场,个个都暗自拍手称快。
“你知道就好,回去把嘴闭严了,要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都别想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大可少,把你一家老小都剁了,也不够解气的。”
“是是是,您放心,奴婢们啥也没听见。”
王嬷嬷就压着声音道:“疤脸婆子,人快咽气了,赶紧拉走,要是死在咱们院子里,可就晦气了。”
那婆子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大户人家,谁家没有点阴私?他们门路多着呢,就算是清天白日的,想要处理几个死人,都是极为简单的事儿。
那婆子觉得,自己还是避一避的好,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暗处走出一个枯瘦的婆子来,她脸上罩着一块面巾,只露出眉毛和眼睛,头发盘成一个低髻,留着长而厚的刘海。
那婆子一言不发,看了王嬷嬷一眼,赶起驴车就走。
她很瘦,可是很有力气,背景比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好像是没有生气似的。
王嬷嬷摇了摇头,转身侍候宋氏去了。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都收起来了,地上也冲了水,重新打扫过了。
宋氏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王嬷嬷知道自己担心也没有用,就去厨房吩咐着,给宋氏做些粥来喝。
与此同时,马氏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幽幽的醒来。
她脸上火辣辣的,嗓子也有些痛,好半晌才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人啊!”马氏想喝水,喊了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直觉不妙,急吼吼的下了床,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要推门走出去。
结果,门竟然没推开。
“怎么回事?”马氏拍门叫人,“来人啊,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很快,有丫头前来报信,“姨奶奶,老爷禁了您的足,说是没有他的意思,谁都不能放您出去,这门已经锁上了,一日三餐也有人给您送来,您,您歇着吧!”说这话的,是马氏院里的二等丫头心梅。
马氏不知道,她的门前站着两个十分粗壮的婆子,都是宋氏院子里拨过来的。有这两个婆子看着,马氏想要出屋,是十分难的。而且西跨院也被周幽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去看马氏。
马氏听了心梅的话,先是错愕,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她不信,老爷怎么会这样对她?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宋氏那个贱~人做的好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马氏一边拍门,一边叫喊,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她。
她喊累了,手也拍肿了,才明白自己真的是被禁足了。一股从没有过的绝望感涌上了马氏的心头,她靠在门板上,慢慢的向地面滑落,脸上全是泪水,而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绝望之色。
马氏伤心的同时,周幽正在嘱咐王石,“好到底是府里正经的姨奶奶,就是犯了什么事儿,也不是滔天大罪,禁足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下,但是不能缺衣短食,吃的用的,以前该怎么着,现在也一样。”
王石连忙道:“是,老爷放心。”冯氏在这府里地位如何,大伙眼睛都亮着呢。就说这次吧,放印子钱啊,那么大的事儿,老爷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结果,还不是拿两个下人开刀,让别人做了那位的替死鬼?
王石是周府的第三位管家,在府里也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他是个心明眼亮的人。
周幽有些头疼,挥挥手让他下去。
王石欲言又止。
周幽一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明白过来了,只怕关在秋园的那一位,又闹腾了。
周幽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沉声道:“有什么话就说。”他掀起袍子坐到了椅子里,拿起小几上的茶来喝了一口。
“大少爷又闹了,大夫给看了,吃了药也不管用。而且……而且他这两天还闹得更欢实了一些,感觉好像病又重了。”
提起周翼聪,周幽的脸色就很难看。当初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是被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的。周幽给他起了一个“聪”字,就希望他能够有一个聪慧的头脑,将来能把周家的门庭支应起来。
那时他觉得两个庶子资质一般,把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想着要为周家培养出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之人,哪怕他是庶子生出来的,但是只要是姓周的,只要是自己的孙子,就行!只要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谁还会在乎他是不是庶支出来的?要知道,就是继承大统这样的大事,最后登记的也不一定都是嫡皇子啊!只要你坐到那个位置上,谁还敢置喙你?
所以周翼聪出生后,周幽想得很多,想着自己要亲自教导这个孩子,三岁便记他启蒙,寒窗苦读,他日一朝成名……
可是,周幽想太多了。
那孩子刚生下来时,倒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虽然她母亲折腾的时间有点长,但是女人生孩子不都是那样吗?所以即便他生出来以后没有哭,身上有些青紫之色,但全家上下都没有在意。反而因为江氏一举得男而高兴着,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孩子满月的时候,名字就定下来了,周幽亲自取的,周翼聪。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聪慧,博学。
后来这孩子渐渐长大,他们就发现出不同来了。
周翼聪四个月大的时候,还不会翻身。七八个月了,还不会坐。这个孩子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而且他实在太安静了,不哭不闹的劲儿头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周翼聪的异样,全府上下的人心里都有数。特别是府里的下人们,他们自幼长在乡间,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孙少爷这样,分明就是个傻的!估计是在母体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憋的。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是谁也不敢当着周幽的面讲出来,而且事关重大!这可是老爷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孙子啊!谁敢说他傻?所以,下人们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私底下从来不敢议论。
周幽心里也清楚得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脸上都是带着寒冰的。后来他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要除去这个孽障~
周家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江氏不同意,她苦苦哀求周幽,说这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为了他丢了半条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舍了他。如果周幽执意要杀了这孩子,不如先杀了她。
周幽最讨厌被人威胁,你以为他不敢吗?杀了江氏,他正好再给庶子娶个能生儿子的。
但是马氏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暗地里劝着周幽,说什么好歹是周家的骨血,又是一条命,现在趁着小,找名医看看,没准能治好呢?
周幽是不肯的,给这孩子治病得找大夫,谁能保证这件事不被传出去?
可是马氏私下里做主,拿着周幽的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大夫来给周翼聪看病。结果可想而知,病没看好,这件事儿却像风一样传了出去。
周幽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孽障了结了,对外只要声称孩子生了急病,就行了。现在呢?孩子若是真病死了,也就被了,再想动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弄不好,别人还会拿这件事情来抨击他,说他丧尽天良,草菅人命之类的。
周幽打从进入官场那天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惹那些个御史!言官!那些人一个个儿的都是又臭又硬的。
这些往事,走马观花般的在周幽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周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啊!
他觉得心累,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找吴大夫给他看看,不行的话,加重药的剂量。”
周府里养着一个从南边来的名医,专治失心疯,痴呆证的。他在周府待了有十多年了,每天就是负责给周翼聪问诊,可惜用十多年的时间也没有治好周翼聪的病。
用吴大夫的话说,周翼聪这病,根本就治不好,只能维持。他有祖传方子,只要吃了药,病人就会安静下来,不哭,不闹,不打人。只要不发病,不上来那个疯傻劲,就算是维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