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懵了,不管是李家人,吴家人,又或是一直强悍的马氏和刘成,头一次,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亲人被抓的原因!
逃奴!
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这是多么震惊的消息?周新贵和许氏竟是逃奴吗?那自己家的儿子,孙子,岂不成了逃奴的后代?也成了奴?
不不不,这个事实他们谁也接受不了。
武胜说话期间,马氏和刘成几次想要打断武胜的话,为自己辩驳一下,可惜苏川拍了两下惊堂木,把他们呵斥了。
“堂下安静,无关之人安静。”
马氏撇嘴,敢情他们就是那无关之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逃奴这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周大海一家子随便弄出来的理由吧?
老实的周大海,啥时候变这么狡猾了,当着大老爷的面儿,也敢撒谎!
“谁击的鸣冤鼓?”苏川的声音波澜不惊,好像再大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似的。
马氏刚要说话,却被刘成拦住了。
“大人,是我!”
“武胜所讲之事,可属实?”
“大人,万万不能听此人一面之词啊!他跟周家是一伙的,当然向着周大海说话!”什么逃奴不逃奴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这案子有意思了,原告不是原告,被告还是苦主!
“大人,我们还有人证!”周瑾只道:“有证人能证明武大人的话。”
“带上来。”苏川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他们把人证带上来。
一直跪在后排的林得胜和林十三赶忙跑到前边来,跪下后直接给苏川磕了个头,“大老爷,小民二人便是人证。”
“哦,你二人是何人,与周家有什么关系?”
林得胜连忙道:“回大人,小人是林家集村的里正,我父亲是上届里正。”
“哦?”父子俩都是里正,这种事情也不多见。
“小民可以证实,武大人之话,句句属实。当日……”巴拉巴拉,把那天发生的事儿都说了。
只要不提及周瑾的身世,基本上林得胜和武胜的话就没有出入。
苏川听完,基本上也就明白了,证人供词都差不多,想来这事也好断。
马氏不干了,这是要走后门的意思,凭啥只听他们的,不听自己的?鼓可是她敲的。可是她不敢说话,只好一个劲的瞧儿子,心里着急啊!
“大人,里正之话不可信!平日二人关系密切,平时在村子里便时常走动,两家人亲如同宗,感情特别好,里正自然会帮着周大海说话。”刘成急急的道。此时他的身上已经见汗了,如果周新贵和许氏真的是逃奴的话,那么妹妹和外甥女是绝对救不出来的,而且他们今天到公堂上来闹的这一出……
真是要死了!
这个时候,本来就是各执一词的时候,刘成就算怕招来县令训斥,为了保住自己,也绝对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
“哦,你说里正和武胜与周大海窜供?”
刘成连忙道:“正是!大人,周家在镇上有两间铺子,家里还有田产,大宅,作坊,家资颇丰!草民怀疑周大海用银钱贿赂里正,教唆他作伪证。当年周新贵和许氏确实是外来户,据草民所知,来到林家集后还是林十三,也就是前一任里正给落的户,当时他们怎么不说周许二人是逃奴呢?”
切!
周小米暗骂刘成无耻,他以为自己懂得很多吗?
“胡说八道!”林得胜最恨别人空口白牙的说话,“无凭无据的,你敢这么说话,你这是藐视公堂!”
“肃静!”苏川拍了一下惊堂木,然后问刘成,“你有周大海贿赂里正的证据吗?”
刘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起来,这个还用证据?那钱被他拿去吃了喝了,赌了嫖了,不行吗?
可是他没胆子乱说话!
“那就是没有了?”苏川板着脸,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敢问大人,他们可有周,许二人是逃奴的证据?”
周小米觉得自己的腿都跪麻了。
周瑾正等着他问这个话呢,当即将周贵和许氏的卖身契拿了出来,道:“大人,这是那二人的卖身契!”
苏川再次看了一眼周瑾胸前挂着的小银鱼,吩咐两班衙役道:“呈上来”
有衙役将有些发黄的纸张小心翼翼的捧了上去。看得刘氏和马氏眼皮直跳!
完了!
这两份卖身契,被死去的周管家特意藏了起来,所以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了,但保存的很好。而且户籍这个东西,是可查的,周贵和许氏是奴籍,只要没收到放奴书,没有到衙门做户籍变更,二人便永远是周家的奴仆。
苏川接过卖身契看了看,字迹清晰,上面的公印清清楚楚,纸章也是衙门特有的,错不了。
他把手里的卖身契交给旁边的师爷,小吏过目。
大伙一致认为这卖身契是真的,货真价实。
周瑾恭敬的道:“家里的奴才,背主私逃!原本不是大事,只是事隔多年,那两个奴才化名生子,又分别给子女说了亲事,有了孙子!他们是逃奴,可与他们结亲的人并不知情,所以对于羁押他们的子女一事,十分不理解,认为我们与大人勾结,徇私舞弊,欺压百姓。”
这个帽子可就大了。
刘成当即道:“冤枉啊大人,我们并没有这样想。”
“是吗?那为何你们带人打上门去,不但不听我们的解释,还三番五次说我们是仗势欺人之辈?为何你们又会出现在公堂上状告我?逃奴一事,与我无关,如果你们不是认定了我与大人是幕后黑手,又为何不能先行打探,而是迫不及待的击了鸣冤鼓?”
周瑾眼神凌厉,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人觉得倍感陌生。
刘成的脑子飞快一运转着!周大海的指控,却是不好回复。
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家与周大海一家,就已经是撕破脸皮,势同水火,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所有的底牌都得用上,留着根本没有用。
“大人!被收压的周新贵和许氏,是周大海的父母!村里人都可以做证!包括牢里的周大江,周大河,都跟他是亲兄弟,大人从名字上就应该能判断出一二来!虽然之前他们的关系闹得很家,甚至先分家,后断亲,可是从血脉上讲,周大海就是周新贵和许氏的儿子,这事儿错不了。如果说周新贵和许氏是逃奴,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是奴隶的话,那他周大海是什么?”刘成的话,掷地有声,听起来特别有底气的样子。
看热闹的人不免要议论几句。
“大人,敢问难道断亲了,就能抹杀他是周家后代的事实?就能免于奴隶的身份?”刘成一副必胜的模样,瞥向周大海的眼神都是带着杀气的。
不管人能不能救出来,你周大海是别想独善其身的逍遥快活了!等你也成了阶下囚,成了奴才,我看你还有什么好嘚瑟的。
苏川的眉毛拧成一个结,确实,即便是断亲了,一纸公文而已,即便是在衙门做了备案,周大海一样是周家的人,顾主要是追究起来,他照样逃不脱奴才的身份。
没想到这个周大海居然和牢里那些人是直系的亲属关系!只是他怎么会有小银鱼呢!
那个银鱼,是有故事的,应该在恩师手中啊?
苏川百思不得其解。
周大海跟恩师有何渊源呢?
“周大海,刘成所说,可属实?”
周瑾冷笑,然后才道:“回大人,草民以前并不知道自己身世,还跟刘成一样,以为自己也逃不开这个奴才的身份呢!可惜啊……”他故弄玄虚的停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刘成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刘成很后悔。从前,周大海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但是现在的他,变了,自己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他要说什么?
他还有机会翻盘吗?
会吗?
刘成不断的问自己,眼睛里的阴鸷几乎要冲出来。
周瑾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才转回头道:“周贵和许氏离开主家之后,辗转了好几个落脚点,可谁都不敢大意冒头,生怕主家来人把他们抓回去。过了好几年,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才结束,二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恰巧捡了我,就收养了我!大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在有了自己的儿女后,偏心的厉害,拿我当牛作马的使唤,甚至虐待我的妻儿的原因!这么多年了,我们家的事儿在村里可谓是尽人皆知,大人尽可去派人打听,看看草民所言,是否属实!”
刘成震惊了,马氏震惊了,赵家老两口震惊了,李家,吴家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刘成大怒,不相信周大海的说辞,急忙道:“一派胡言,大人,万万不可听他一面之词啊!他说他不是周,许二人生的,就不是了?公堂之上,一切都要讲证据,不能听他信口雌黄。”
这刘成,果然了不得,当初自己还小看他了。
林得胜又开口道:“大人,当日周新贵和许氏,已经亲口承认了周大海的身世,这事儿我和我爹,还有村里的几位族老都在场,都可以作证!大人可派人到族长家打听,此事确实属实。”
马氏没忍住,当下道:“你向着他,自然替他说话。这种事情能只凭他周大海一个人说嘛,我还说我是他娘呢!谁信?”
“肃静。”苏川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
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案子审到这个时候,性质已经变了。
最初是有人击鼓鸣冤,要状告周大海一家!说来也是有意思,只因他们自己没搞清楚事实真相,便无缘无故说周大海打击报复,将人送进了大牢里。悬衙大牢是什么地方,是谁想把人送进来都能送得了的吗?况且那些逃奴可是经御营军的手送进来的,说是暂时羁押,稍后提审,又跟周大海有什么关系?
等等!
御营军,京机营,周……
难道说……
苏川猛然看了周瑾一眼,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瞧出个端倪来似的。堂下跪着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都想知道大老爷还要不要审了,要怎么断这个案子。
“此案,案情明了,周贵和许氏逃奴身份确认无疑。况且牢里的人,是御营军来暂时羁押的!”苏川的话一出口,堂下等人,除了周瑾父女俩,林得胜父子俩,武胜等人心中有数以外,其他的人都懵了。
那夜,确实有一队人马如天兵天降一般降临在林家集镇,接着老宅的人就出事了。他们虽然知道一些事儿,但大多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具体当时是什么情况,周家老宅的人又为什么会被抓走,他们完全不知情。现在听闻老宅的人是被什么御营军抓走的,当下明白这事儿是真跟周大海没有关系了。不过几个人还是不太甘心,只是在堂上不敢表现出来罢了,谁敢跟县太爷叫板啊,不要命了?
虽然周大海似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大人,虽然周贵和许氏是逃奴,但周大海与那些官爷……”刘成意有所指的看了武胜一眼,才道:“似乎与这些官爷交情匪浅,官爷们很是护着他们!官爷们难不成事先知道周大海并非许氏和周新贵所生?”
武胜冷哼一声,“你这是质疑大人的判决?难不成我们做事,还要事先知会你一声?”
刘成自知说不过他,只得把这口气暂时咽下,不过感觉不太好就是了,脸都憋成了青色。
“不敢!”
他还能说什么?
武胜只道:“告诉你也无防,我和周家,确实有两分交情!”
刘成眼睛蓦的一亮,这是不打自招?
“大人,武大人承认了,他确实和周家有私交,这是不是说,他难护周家,也是带着目的性的!”
周小米翻了个白眼,刘成,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人家挖个坑,你就跳!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现在好了,怕是要吃板子呢!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