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水极少,清水村的路也好走了许多了。
邻村的厨子带着行当来到梁绿珠家时,她正在家里削红薯。
许是因为大寒过后就是年关的缘故,清水村的农户日子过的虽是清苦,却也是更加卖力的攒着银钱,准备过个好年。
村里闲置的汉子极少,梁绿珠找了好几户,这才终于找到了几个能卖力气的男人帮忙。
整整十来张桌椅板凳,一放在院坝里,竟还有些放不下,于是,梁绿珠让厨子一并的放在院坝里,等两日后办酒才一并的拖出去。
村里的汉子少了,可那喜欢围堆堆的妇女们可没少,一见着厨子都搬了东西来了梁家,于是都不约而同的过来凑热闹了。
周氏刚刚将小若谷诓睡着,如今,趁着空挡,正好出来跟乡亲们聊聊天,说说话。
梁绿珠将定钱拿给了厨子,厨子又留下来说了几句,这才走人。
那围成一团的妇人中,倒是有人既酸又羡慕的说了一句:“周家嫂子,你这女儿倒是生的好,若不是她,你们梁家哪儿能这么风光又好过啊。”
周氏听着这话,只微微一笑,也不回嘴。
她素来是个不与人计较的人,不论是别人说了啥,只要她觉得不太过分,却也是不会多言的。
可人群中,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很快,就有好几个不会说话的会站出来响应对方。
只听之前一直在偷笑的葛寡妇戏谑的说了一句:“可不是吗,全靠着绿珠呢,说来,绿珠现在这么能耐,你那早断了联系的娘家人,可会来?”
周氏一愣,想到了周二嫂,很快,又想到了吴修远。
过两日就是若谷的满月酒,如今站在这里帮着操持一切的,原本该是吴修远啊。
她的心情沉重了起来,面色也是不可抑制的难看了起来。
一旁的葛寡妇以为是戳了周氏的短,如今,周氏正当准备翻脸,越发得意。
朝着周遭的妇人们使了一个眼色,倒是故作惊讶的急呼了一声:“什么,你居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不是我说你,这孩子的满月酒,要是娘家人都不来一趟,那可是要闹笑话的。”
梁绿珠面色一沉,这就要疾步上去。
偏偏这时候,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氏却回了一句:“我说葛寡妇,梁绿珠前阵子还在你那里买了不少鱼来待客吧,你可别将人得罪了,这要是当真把人给得罪了,回头将鱼一并退给你,我看你怎么办!”
“我!”葛寡妇一阵语顿,她竟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
她有心戳人短是事实,可如今却被赵氏这话弄的一阵难堪,她心里就气赵氏,可赵氏是谁啊,赵氏可是里长夫人,她心里再是有气,也不敢跟里长夫人对着说吧。
梁绿珠没有想到赵氏会帮她们家说话,扭头看向赵氏,却见赵氏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要说赵氏是故意帮她,却也不一定,说不准,她就是端着里长夫人这名分,在惩戒她以为该惩戒的人呢。
吃过晌午,日头就阴沉了下去。
梁大海扛着砍柴刀,拎着一个装了半两酒的葫芦上山去砍柴去了。
听周氏说,带酒砍柴是他养成的习惯,砍累了就喝上两口,因为家里的银钱拮据,但凡是有些银钱,都得给梁若谷留着买穿用,梁大海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胡来。
喝酒是省着省着的喝,来了酒瘾就打开葫芦盖子闻一闻味道,再是馋了就抿上一小口,将嘴皮子打湿。
故而,周氏一行人也不用担心他上山砍柴时喝多了,有个什么意外。
梁双喜将碗洗出来,梁绿珠已经背着背篓准备出门了。
两日后办酒,席面上少不得得上点来点野菜什么的,梁绿珠准备上山摘点野菜。
刚要出门,就听到梁双喜匆匆忙忙的跟了上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篓子,似要跟她一并出门。
梁绿珠见状,有些不赞成道:“一会儿若是有人来送药怎么办,况且,娘一个人在家里带着若谷,要是有个什么事儿。”
梁双喜嗤笑:“二姐,谁不知道咱家要办酒,还指着这个时候来送药?更何况,咱娘又不是孩子,也出了月子,你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
朝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周氏从里面出来,她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朝着她笑了笑,温声道:“你们去吧,路上小心些。”
梁绿珠迎着周氏满脸含笑的面容,精神有些恍惚,直到今时今日,她才能感觉到周氏还是以前的周氏。
这些时日,梁绿珠不知道周氏在想些什么,每每看到她,目光中都有些阴郁,像是有心事儿的样子。
她一直在担心周氏,想来想去,最近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儿,该不会是产后抑郁吧。
在现代时,有不少孕妇都是有这种病症的,梁绿珠原本还惆着怎么跟周氏沟通沟通,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如今周氏这一笑,倒是让她如释重负。
她娘这就好了?是因着若谷满月酒的事儿好起来的吗?她要是早知道,早些时日就该给若谷办满月酒了。
梁双喜拉着她出门时,日头又出来了一些,照在人的身上暖和的紧,梁绿珠伸了一个懒腰,就听见梁双喜神秘兮兮道:“二姐,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有的你笑的。”
梁绿珠还没缓过神来,正想问她什么好东西,人就被她拉着往山上跑了。
看着梁双喜稚嫩面庞上的喜悦,梁绿珠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当被她拉到了一个山坡上时,只见山坡上全是枯草,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古怪的看了梁双喜一眼,梁绿珠有些醒不过神来。
好东西?一堆枯草!
“二姐,你可睁眼看好了。”梁双喜眨巴了一下眼睛,这就将那堆枯草掀开了去。
当那片枯草掀开之后,露出来的,竟是一大堆的鱼腥草!
梁绿珠愕然,如今快要年关了,天气依旧是十分冷,这鱼腥草居然就冒出了头来了?
“二姐,怎么样,我不久前才发现的,赶紧用枯草将他它们全遮了去,你别看它才冒出了一点芽头,咱们顺着挖下去,能挖上不少根出来呢。”
梁双喜得意的说着,将手里的镰头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这鱼腥草确实好吃,这个季节要想在街上买来吃,价格也是不便宜的。
虽然,它们才不过是长出了一点芽头出来,但胜在面积够宽广,将这一大片的鱼腥草全部挖回去,应该上席面也是绰绰有余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工。”梁绿珠嗔怪了一句,这小妮子倒是会卖关子了。
率先顿了下来,摘了一片鱼腥草的叶子在鼻尖闻了闻,那种特有的清香味混着土香让人不由精神一震。
这鱼腥草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倒是比现代那些个大棚里长出来的香多了!
梁绿珠认真的挖了起来,两人将鱼腥草全部挖完也将近用了一两个时辰,足足挖了大半背篓。
梁绿珠和梁双喜商量好,决定让梁双喜先将鱼腥草背回去,梁绿珠则留在原地摘清明草。
之前,厨子也是跟梁绿珠打过招呼,说是需要清明草做团子的,这清明团子可是一个出了名的小吃,是将清明草过一道水之后,混合着糯米粉子,一并做出来的。
若是家里有余钱的,能买上二两肉,混着豆腐蒜头藠头一阵爆炒,之后用来做馅儿。
当然,若是紧张一些了,肉也是可以直接省略的,并不误事儿。
这清明草就跟棉花似的,也不压称,故而世面上的价格也比别的野菜还要高一些,足足要卖五六文钱一斤。
当然,这清明草之所以叫清明草,也不过是因为它只有在冬日里到清明时节才能吃得上,犹属清明时节的价格最是高,最好卖。
反正这两日她也在家中,正好有时间,也用不着去街上买了,就在这附近摘上一些,也够席面上用了。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的眉头皱了皱,只觉那脚步声摇摇晃晃的,而且步履沉重,倒像是个成年男子······喝醉了酒!
梁绿珠猛的回神过来,匆忙的站了起来,刚回头看了一眼,霎时间,面色一怔。
张春生!
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张春生!
梁绿珠鼻子一向是敏锐,也没从他的身上闻到一丝酒味儿,应该是没有喝酒才对,可看着他渐渐地向着自己靠近,那歪歪斜斜,步履紊乱的样子,实在是不正常。
“绿珠。”忽然之间,只听张春生的嘴里呢喃了一句,那种呢喃,俨然带着一个男人在叫着心爱之人时的缠绵。
梁绿珠的面色变了变,握着镰刀的手一紧。
张春生依旧是缓缓地朝着她靠近,一张有些苍白的面色,早就被喜悦和高兴占据了。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绿珠,你看,你对我笑了,你笑起来真美。”张春生喃喃的说着足以让人觉得有些发凉的话语,梁绿珠又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事实上,此时的她面色冷硬,根本就笑不出来。
张春生产生了幻觉?